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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互动丨看完这封回信,或许,你也会对人生开始有自己的答案
2024-10-22 22:54:41
广州日报新花城

广州日报新花城民生频道

近期,广州日报新花城民生频道推出了一系列残障议题的报道。

在一个个人物故事背后,希望不断追溯社会融合的答案,看见不同个体追寻自身价值的更多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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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的这些报道中,有全盲高中生考进了从未录取过视障学生的大学,并在多方支持下开启无障碍的大学学习生活;

有心智障碍青年则通过跑步以及与之衔接的各种支持,完成了一场场马拉松,还找到了稳定的工作……

这些故事里,“残障”从来不是人生的全部,社会融合也是多方共赴的结果。但在更广阔的人生田野之中,融合从来并非易事

就在日前,民生频道收到了一封读者来信——一位二级视力障碍读者讲述了自己与“残障”的周旋,也是一个普通人在重重阻碍下的人生折射

信中有坚韧、思考,也有迷茫、困惑。和许多遭遇挑战的人一样,他在人生的路上正鼓起全身的力气,试图抵着风雨前行,可风雨漫漫……

这时又该如何是好。

实际上,残障也好、健全也罢,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在一生中遇到过同样的无力感。都说风雨过后见彩虹,可有时,风雨之后依旧是风雨,自己走的路真的对吗?

收到这封信,倾听视障伙伴心声的同时,记者与长期开展残障群体支持的广州市合木残障公益创新中心一同邀请了一位“过来人”——视障伙伴静睿回信

在回信中,静睿分享了自己面对“障碍”“家庭”和“挫折”的生命经验。而这些真诚而具体的回复,或许也可以给到更多人以启发

经读者和静睿的同意,我们将这封读者信和回信分享出来。


读者信:《迷茫者对人生的回顾》
(部分有删减) 

这世界是大家的,不是我一个人的。而我在面对各种遭遇时一直以自我为中心的方式,把自己局限在苦难中,不断强调自己的痛苦,没有真正反思最深刻的原因,也没有发现,很多时候其实可以轻而易举地挣脱,我只是沉醉在其中,不断地内耗自己,伤害他人。

我叫书生,21岁男性,视力二级残疾,主要有严重散光和色弱。目前就读于一所盲校的中专三年级,处于实习阶段,但实际上,现在的我正四处漂泊,没有稳定工作,还经常需要借钱维持生活。

我的家庭背景较为复杂。父母都是农村人,母亲只有初中学历,父亲小学未结业。两人经相亲结婚。母亲17岁生下了我,那时父亲19岁。他们那时已经离开了四川老家,在广东打工,由于年轻且没有积蓄,也缺乏一些医疗健康概念,没有做产检,我一出生就伴随残疾。

那时候,父母为了给我治病花费了不少钱,我知道他们或许是爱我的,然而,我的成长过程依旧充满了痛苦回忆。父母的情绪很不稳定,经常莫名其妙对我吼叫。有时候是我错了,但更多时候,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们会因为自己的心情好坏来决定对我的态度。

心情好时,我犯大错他们也不在意,甚至还嘻嘻哈哈;心情不好时,就连打不开一瓶饮料都会被骂——我对此记忆深刻。

小时候的我比较单纯,虽然会害怕,但很快又能恢复过来,将那些东西抛之脑后,而且话很多。

后来,父母闹过离婚和分居,我像个无助的皮球被他们踢来踢去。跟着母亲时,我极度缺乏安全感,她常常毫无缘由地消失,也不在事后告诉我原因。当她发现我的慌张时,不仅不安慰我,反而责骂我。父亲则经常喝酒发酒疯,对外人唯唯诺诺,对家里却很蛮横。

在8岁时,母亲的奶奶去世,在追悼会上,我因为落泪被大家笑,母亲问我作为外姓人为什么要哭。还有一次我想洗碗,有人说你眼睛瞎了,洗不干净的

10岁那年,我进入盲校,最初什么都不懂,不会为人处事,说话也不过脑子,不过在小学六年级的一次变故后,我开始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以及在什么环境下该用什么方式说话。

2019年我参加学校学生会竞选,成为文体策划部长,同时开始了一段早恋。但后来有一段时间,我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父母因为家庭贫困且在2016年和2019年分别生下二胎和三胎,生活压力巨大,孩子的哭声、父母的吵骂声以及与恋人的分分合合,还有我对各种事物的三分钟热度,都让我无心网课学习。

还有些时候,我似乎继承了父母的不良之处,像父亲的懦弱和缺乏自控力、母亲的暴躁和缺乏耐心,这些都在我身上体现出来。回到学校后,我的成绩下降,和恋人分手,我对学习越来越不上心。但我依然坚持一些爱好,比如看书和跑步,这让我的整体状态还不算太差。

中考前我本想上高中继续学习文化课,但家人一直哭穷,我觉得自己应该早点学技术出来赚钱,而且我的成绩偏科严重,更适合去职业高中。在中考前两个星期我开始复习,发现很多知识其实很简单,但由于落下太多,最终考试成绩不理想。 

回到家后,我没有得到安慰、鼓励或责骂,只有家人的漠不关心。他们没有注意到我身体很差,回家还在拉肚子,第二天却让我帮忙搬家,还总是调侃我的身材,有些事情我想反驳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从这时起,我才意识到我一直有一种羞耻感,不敢向他人表达自己的想法、要求和不舒服,除非是在网络上用虚拟的方式。

我知道父母也有他们的不容易。他们小时候都缺乏母爱,我的外公本身还有精神问题。这些家庭环境的影响导致了他们自身的一些行为问题,我也尝试换位思考去理解他们。但很多时候,当情绪上来时,我就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比如向别人甩锅、指责别人

有一段时间,父母经济更加困难,想用我参加省残运会足球队集训得到的高温补贴给弟弟上幼儿园。他们在家庭聚会上和打电话时多次提及此事,一次又一次强调,他们缺钱,而我挣了这几千块,但是从来没有正面和我谈过,只是用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来向我告知,让我感到很无奈。

2022年暑假回到外公家,我尝试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摆碗筷、摆凳子、给饮水机换水,很明显感受到那段时间我家人对我的态度很赞赏。但我却因为吃饭的礼数问题被母亲多次教训。

我两个弟弟喜欢乱跑,外公家门外是大马路,我眼睛不好却经常被要求看着他们。即便这样,我还是救过弟弟三次,可家人不会因为这些而对我有哪怕一丝丝的认可。

有一次,村里来了个江湖郎中推销保健品,说用了他的按摩乳液,什么眼疾包给你治好,几盒加起来,不到5斤的按摩乳液要几千块,这都是大半头猪的价格了。外公买了,问我效果如何,我不知如何回答,结果被外公和母亲责骂,还被数落在家里不作为,我天真地争论一番,最终心里好像有个东西死了,从此开始更加关注自己的校园生活和发展机会。

进入职业高中后,我尝试热爱按摩,重新参加社团活动,也努力自学文化课,希望能参加普通高考,为自己博一个人生的转折。我还在非视觉摄影方面取得了一定成绩,和同学一起被媒体报道,运营的自媒体账号也有一些成果。

此外,我和几个同学组织晨练,尽管后来只剩我一个人坚持

我参加无线电测向活动,因身体不适未发挥出实力,但也获得了省级团体三等奖,还多亏了我那两个靠谱的队友。

我也跟其他几个优秀的同学成功组织了一场读书分享会和周边活动

我在高一暑假和高二寒假去打工都失败了,高二上学期还因为突发心慌心悸不能参加无线电测向活动。职高高三上学期要出去实习,我却发现自己文化课没学好。

我父母对自己稳定的工作不满意,不停换工作,没了广东的社保和居住证,我也失去了在广东报考的资格,只能自己找按摩店实习。

我被一家按摩店毁约后,又经历了很多挫折,找工作四处碰壁,甚至连洗碗工都应聘不上。我在按摩店还因为衣服有异味留下不好口碑,其实是因为我的衣服穿了很多年,我也向老板说明了情况,但还是被圈子里的一些人笑。

我以前领过助学金和补贴,但由于对金钱和数字没有概念,加上内心苦闷,迷上了给主播刷礼物,导致自己在进入社会时没有足够的资金,是一群身边的朋友给我凑了一些生活费

离开按摩店后,我尝试过其他领域。那个时候,有一个同学收留了我,只需要我承担一部分房租和水电费,我便用了身上剩下的钱,去尝试各种工作,原本可以在一家食品厂的流水线留下来,可惜也是我自己没抓住机会,当时的我已经很负面了。

最近有段时间,我又陆陆续续向朋友们借钱。我敢借钱的底气来源于我每个月还能领到将近1000块的挂职工资,这样我就可以以一小笔一小笔的方式分期还给他们。

但又因为一个沟通上的小问题,我的一个朋友借了钱给我后以为我会在三天内全部还给他,而我的意思是三天内我可以还他一大部分,因为我没有全部转给他,与此同时我也在那一天生了重病去了医院,我朋友联系不上我,就去找我的同学们,让他们来催我还钱,这让我经历了“社死”一刻。

现在我在一个师兄那里过日子,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而且还发现自己按摩技术不行,因为手指关节过于松动,很多按摩动作做不了,这意味着我在这一行很难挣到钱

回看一片狼藉的人生,再看当下一团乱麻的生活,我都不敢想象我是多么前途无亮。所谓前途无亮,就是没有亮光。我彻底放弃了高考和梦想,觉得自己很蠢很没用。

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算是用自己亲身验证了。大多数残缺的灵魂或会在某一刻恍然大悟,却已经无法阻止自己的人生进程,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的人生往下滑,在走向一个个低谷的过程中,不断用自己已经厌倦了的方式重复自己可笑可悲可叹的苦难和行为模式


一位“过来人”的回信:当你凝视深渊

书生,你好。我是静睿,也曾就读于同一所盲校的职高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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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缘巧合,我读到了书生你的来信。虽然年龄上我们应该算不同的代际,但我发现和书生还有挺多共同点的。首先,我和书生一样也是视力障碍伙伴。或许姑且能称之为“幸运”的是我出生时双眼健全,直到14岁才因意外成为和书生一样的低视力。但“不幸”的是我18岁时终究没能在普校熬到高考,高二的时候还是因青光眼双目完全失明,成为无光感的全盲。

由此可见,所谓的幸与不幸,福与非福,有时候或许只是塞翁在马圈里玩化学式配平游戏而已

其次,我们都是在21岁这个节点,基于对未来的迷茫也好,出于对现状的不甘也好,在尽己所能地寻求破局。

不同的是,我21岁的时候,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从失明的冲击里缓过来,由深圳来到广州参加盲校职高部的入学考核。所以我22岁才正式入读职高,24岁时才和书生现在一样开始实习。算起来书生比当年的我多了足足三年的试错空间。套用一句老话,年轻的时候并非一无所有,青春本身就是最大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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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说到青春,不得不承认,长江后浪推前浪。从认知层面而言,21岁的书生比当年21岁的我要深刻和清晰得不止一丁半点。书生来信开头的这段文字,我来回读了不下十几遍:“以自我为中心的方式,一直把自己局限在苦难中,不断强调自己的痛苦,却没真正反思到最深刻的原因,也没有发现很多时候我其实可以轻而易举地挣脱,可我却依然沉醉在其中,并不断地内耗自己,伤害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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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读书生的这段话时,尼采的“当你凝视深渊……”总会自动浮现在脑海,所以我也选用了这句话作为给书生回信的标题。而这种程度的思考,我觉得可称得上是“人间清醒”了,至少我21岁的时候,以及我见过的很多21岁的年轻人都没有这么深的自我觉察,甚而有些人在这种模式下度过了一生却都还不自知。

当然,书生所说的“以自我为中心”,我觉得这本身并没什么问题。人类的心理发展过程,从新生儿到幼儿,从无意识到有意识,就是先以自我为中心,进而再向外逐步拓展的发展过程。尽管我们可能经常听到一些来自外界的教导:不要以自我为中心……要多换位思考……云云。然而我觉得这两者并不是对立的,不存在不要哪个要哪个一说。如果我连自己都不能理解和认可自己,你强行要我去理解和认可别人,那就有点舍本逐末的意思了。

毕竟自恋的需求也是人类底层的需求之一。这里的“自恋”和“自我中心”一样并不是一个贬义词。有时候自恋甚至可以作为我们内心的武器,帮我们去抵挡那些源于外界的误解非议,和源于内在的妄自菲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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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观察到书生的信里其实有在用这种武器进行自救:

有这样一个男生,他喜欢运动而且身体有明显的肌肉线条,组织同学晨练而且在其他同学都退出的情况下自己一个人还能继续坚持,甚至还被选拔进了省残运会足球队参加集训并获得了几千块补贴;

他初中就加入了学生会,并通过竞选成为文体策划部部长,成功组织过读书月活动;初中就得到女生的青睐并开始一段青涩又单纯的校园恋爱;他喜欢非视觉摄影,曾被媒体报导过;参加过无线电测向比赛并和队友一起获得了省级团体三等奖;

他在家时会照顾比自己小很多岁的两个弟弟,细心地留意到大卡车高速行驶的时候车身周围会有危险的气流,并在大卡车到弟弟附近的时候及时把弟弟安置到安全的区域;

尽管他觉得自己的人际关系并不理想而且有“恶名”在外,但当他经济拮据的时候仍然会有一群兄弟朋友愿意一起凑钱帮他渡过难关……

这样一个男生,和“人生一片狼藉……很蠢很没用……前途完全看不到希望……社死……”这些关键词好像很难联系到一起吧

这些关键词有可能只是情绪低落时的自怨自艾,又或是对于没有获得外界足够认可时的自暴自弃。但我看到了在你内心深处还有一个书生,他很肯定自己,没有为外界的评价体系所左右。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每个高光时刻,或许可以尝试去“看见”和感受这个内在的书生,他会告诉你那个更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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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家人,书生用的概括是“我知道他们或许是爱我的。然而……”。对于这个“或许”,我观察到书生内心其实已然有了界定,并且写在了信里,推荐书生可以用上一节的归类法,去觉察一下这个“或许”的背后是爱还是不爱。

书生还有提到尝试“换位思考”去理解父母和家人。如上文提到的,我个人觉得“自我中心”和“换位思考”并不矛盾。因为能不能真正“换位思考”取决于这个对象和你关系的距离,以及你是否能把对方纳入到你这个以自我为中心的认知圈里。为什么这个圈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呢?

因为认知是基于经历过,感受过,沟通过,见识过,思考过……的基础之上总结整合而得到的,这一切都要从我们自己出发,当然是以自己为中心的,我们身体真实经验的积累决定了自己认知圈的范围。所以相信自己最真实的感受才是这个认知圈的核心

而现在书生所经历的实习期,恰恰是搭建认知圈最好的开始。你会发现自己从幼年认知圈的只有家人,到学校认知圈里只有老师和同学,再到社会认知圈里会有不同背景的老板、同事、客户和新朋友。随着认知圈越来越大,你会发现当年那些在你认知圈里曾经举足轻重的人和事,随着你的成长他们的权重也会随之变化。

而你曾经所认为的“恶名已经在圈子里传开……我已经彻底社会性死亡”,因为沟通误会导致借钱没能及时还等等你现在觉得天大的事,都会随着认知圈的扩大而逐渐……(脑海里突然飘过了一首很魔性的歌:天空飘来五个字儿,那都不是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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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实习期的就业,视力比书生差得多得多的全盲的我,很能理解书生说的“经历了很多挫折,找工作四处碰壁,社会对我这个群体存在一定的不理解和不接受,我甚至连洗碗工都应聘不上”。视障群体就业的问题算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三言两语也确实没法讲清楚。不过我有一个小观察或许可以作为不同角度下的参考

视障就业难,除了视力本身的障碍,会不会还有其他障碍呢?我有一个低视力的朋友曾经跟我吐槽,说他给五六家公司投过简历,结果一封邮件都没回,对方肯定是因为他在简历里写了视障而不愿给他面试机会。而有意思的是,我也曾和不下十几位非视障的伙伴聊过求职相关的话题,我了解到的信息,即便是对于非视障的健全人而言,找工作时,批量投上百份简历也是常规操作,上百份简历通常会收到不到十个面试邀请,而这不到十个面试机会全都没过也不算稀罕的事

我不否认视障伙伴在多元就业的过程里,求职成本大概率会比非视障高。但视障这个特殊属性有时候也会让我们更容易找到挡箭牌,而忽视了更直接和更真实的原因,因为我视力不好,所以公司不给我面试机会……因为我视力不好,所以上司对我有偏见……因为我视力不好,所以这项工作我做不好……有没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如果这里把视力不好换成:因为我不是985、211毕业所以……因为我没有出生在更富有或更有背景的家庭,所以……因为我身材不够好颜值不够高,所以……

想必书生也发现了,这种归因模式很容易让我们忽视原因还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前期的功课做得还不到位,自己的沟通能力还可以提升,自己的工作经验和能力还有更多的成长空间等等,而不是用“我视力不好”和一些我们自己无法改变的客观原因一言以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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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书生眼前的困惑:“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还发现自己按摩技术不行是因为手指关节过于松动,很多按摩动作做不了,这意味着我在这一行很难挣到钱。”

按摩技术不行是不是完全因为手指关节松动,参见上一节,我觉得对于目前阶段的书生而言,是有待花更多的时间和在实际工作场景里去验证的。

至于该何去何从,抱歉我也没法给出答案。不过不知道书生有没有观察过全盲的视障同学或朋友是如何用盲杖出行的。

对于每天都需要自己通勤上下班的全盲视障伙伴,我几乎每天都会听到不同的路人,对于同一条路,给出的不同劝诫:

“这条路很危险呀,人行道和自行车道合并在一起,人车不分流,左边还有土路和水坑,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出来呢?“

“这条路很好走的,就一条直线,你跟着盲道走就可以啦……”

“经常看你在这条路上走呀,你走盲道很危险的,盲道就贴着自行车道,你要走左边,贴着绿化带走安全些……”

“前几天我看到你喜欢沿着绿化带走呀,那些树有些是伸出来到人行道的,你这样走很危险,会刮到脸的。”

“小心呀,这条路很宽的,我看你走路都没走直线,忽左忽右的,前面还有个公交站,等车的人都一边玩手机一边等车,撞到你怎么办?哎,你家人也真是的,怎么能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出来乱走。”

……

所以这条路我是该走还是不该走呢?该贴着左边的绿化带还是走中间的盲道呢?该不该叫家人每天都护送我上下班呢?

如果我在走这条路之前先思考清楚上面的问题,我估计我这辈子都不能上班了。还不如干脆自己先走一遍试试看。

亲脚踏在地面上,我才知道脚下踩的是水泥路、土路还是水坑;

盲杖触碰到公交站牌我才知道如果一直沿着中间偏左走就会撞到它;

感受到有树枝碰到脸,我才会知道只有过完公交站左边才会有树枝伸出来。

其实这就是小学生都听过的小马过河的故事。尽管我们可能终其一生都难以避免被老黄牛和小松鼠所影响和左右。但当我们因迷茫和听到太多声音导致踌躇不前时,不如自己先真正出去走一走,即便发现真的走不通,回头就是了,毕竟21岁的书生还有很多资本

而近几年国内面向视障社群的支持、陪伴、学习、成长营如雨后春笋,全国各地的视障社群都有可选择的空间。所谓一个人可以走得很快,但一群人可以走得更远。有更多伙伴陪伴和相互支持一起走,也能帮我们降低试错成本。

这里也顺带推荐几个我曾亲身体验并且受益匪浅的成长项目给书生,比如广州本地的合木重塑DNA训练营,今年十月底已经办到第五期了,据我所知每期的名额都很紧俏,我也曾亲自参加过第二期并在第三期担任过小组长,如果书生就在广州,力荐;又比如金盲杖在全国各地不定期开设的各类支持营;还有我虽然没参加过但圈内口碑很好的上海蓝精灵等等。 

8

尽管篇幅已经不少了,但最后我还是想谈一下个人对于书生所提到的“把自己局限在苦难中,不断强调自己的痛苦”这个话题。

书生在信里提到了非常多童年印象深刻的经历,包括书生当时的困惑和创伤。我个人觉得这样的梳理是一种去直面这些经历的好方法。对于一些童年的创伤和痛苦,我们不要去回避和压抑。尝试去理解当年当时那个小书生的无奈和无助,也尝试去看见当时那个小男孩被家人忽视的情绪和感受。

当然,看见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自己一直沉醉在过去的痛苦里,而是可以去清晰现在的书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小男孩了,现在的书生已经比当年自己出生时父母的年纪还要大,经历眼界和认知或许比当年的父母要宽广和成熟得多,现在的书生在应对童年类似的遭遇时完全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我们通常会认为是过往的负面经历给我们带来了痛苦,然而现代心理学会发现其实我们的痛苦感受并不取决于经历本身,而取决于我们如何看待和解读这段经历。

比如书生的父母曾让书生照看两个年龄很小的弟弟,甚至放心两个弟弟在哥哥的照顾下能去大马路边玩耍。尽管没能及时看见书生在这个过程里的付出,但我觉得家人能放心把两个年龄那么小的小朋友托付给一个视力不太好,而且自己本身也还是一个孩子的哥哥,可以看出父母其实一直很器重你,很信任你的能力并相信你能担负起这份责任。而也正是那些曾经让你痛苦的经历成就了今天的书生。

那些曾经和恶龙战斗的少年,战斗中留下的伤疤既有可能点燃少年心中仇恨的火焰,进而将少年变为恶龙;也有可能成为一道封印,时刻提醒着少年恶龙曾给自己和他人带来怎样的痛苦,从而督促少年成为守护者

可见关键并不在于恶龙给少年留下的伤痕,关键只是在于少年你的一念之间。

最后的最后,回归一下这封回信的主题,虽然尼采说: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但我想说,没事,幸好咱视力不好,既看不清深渊,也看不清深渊有没有在看咱。况且眼科医生不是还经常叮嘱:别老是盯着一个地方看!有空多看看远方。


编辑说

静睿的回信到这里结尾,但他告诉记者,其实心中还有不少话想要向这位学弟倾诉。实际上,在人生的漫长征途上,每个人都面对着数不尽的不确定性,但朋辈的力量,也有可能让我们不再用孤独一人地走在这条路上。

尽管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课题,但外部的善意和力量也一直都在,有时,我们也需要这种外力给予我们自身勇气,让我们自己看见更多的可能,跳出局限性。有时,人,总需要在结伴中打破瓶颈。

人生如逆旅。

在这场漫长的旅途中,毋庸置疑的是,残障的存在会给人生带来更多的易变性、不定性、复杂性与模糊性。从家庭到社区,从教育到就业,从个体融入到外部接纳,每一个环节对多元群体都是巨大的难关。

难关重重,面对一次次的挑战,个体需要超越个体的勇气来面对——一种“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的勇气,以及智慧。苦难,可以很轻易地淹没一个人。但人的珍贵之处,在于面对连绵的挑战时的那种韧性。

我们不应美化困难,但在直面这些难关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或者更准确地说,任何一个直面挑战,努力迈出困境的人,其实都在直面挑战过程中生发出一个普通人珍贵的品质——韧性。

总是很难的,所以,我们不能忽视了身边的力量。

在广州,包括广州市合木残障公益创新中心在内的不少公益组织,其实都可以成为残障群体在“迈出迈向社会那一步”时寻求支持和赋能的对象。像合木,也一直以赋能、拓展社会认知的手法提升残障群体社会融入能力,连接社会不同行业力量,开拓残障群体自主生计更多的机会。

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在这种“链接”之下,探索孵化了“手心咖啡”“愈时间正念按摩舍”等社会企业。它的本质,其实也是跳出“障碍”看全人发展。

而聚焦支持残障群体全人发展的重塑DNA训练营,是在2017年发起,至今已经开展了4期训练营,发展了100多位残障学员。

有的伙伴们在结营后的两年内,开始了解自己想要什么。有人成为视障咖啡师,有人成为舞者,有人成为正念按摩师,有人面试通过去大公司工作,有人开始自己的创业。

人生难关重重,可是,与他人链接并获得更多的勇气、智慧以及底气,如果我们能够拥有这些经历,或许也可以一一跳出“残障或其他的局限视角”,进而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们可以看到,至今依旧很多“过来人”在用自己书写人生逆旅中的可能,而“年轻”,依旧有无限可能。一切,都建立在彼此“链接”的基础上。我们也期待更多残障伙伴可以找到同伴、团队,希望更多社会资源支持为残障伙伴赋能的公益慈善组织。

接下来,也欢迎更多读者来信互动,分享自己的故事,与我们一起探讨人生的“答案”和可能性。

文、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林琳、苏赞、陈忧子

(感谢合木对本文的帮助)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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