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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缝补补 岁月如裳
2025-12-28 02:00:00
广州日报新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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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闲情】

如今的人,对于穿衣,是愈发讲究了。除了那些刻意剪裁出的、带着几分风尚的破洞裤、破洞衫之外,自己穿破的衣服,是鲜有人再上身了。莫说是磨薄了肘部或是划了口子,便是一枚扣子摇摇欲坠,一道拉链涩滞难行,也足以教人将那衣裳弃之如敝屣。一来,是新衣太多,谁又在乎这一件半件呢?二来,也是这双手,早已疏远了针线,拙于应付了。

于是,在这都市的缝隙里,便应运而生出一些小小的铺子来,专司这缝缝补补的营生。它们总是局促地嵌在两侧宽敞明净的店铺中间,像一段忘了上漆的木头,灰扑扑的,很不惹眼。人们惯常用“夫妻店”来形容其小,可多数的缝补店是连这“夫妻”的名号也担不起的,往往只一个中年女子,便是这方天地的全部了。

在我所住小区边上,便有这么一个所在。店主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眉眼疏朗,言语不多。她的生意倒是从不冷清。那小小的店铺门前,总有三两顾客候着,或拿着脱了线的羽绒服,或提着走了形的毛衫。她也无须多问,只拿眼一瞄,手上便有了分寸。我便是那里的常客,为一条拉链坏了的西裤,也为几件松紧带失去弹性的运动裤去过许多次。

她的铺子极为狭小,仅能容一人转身。四壁没有装饰,只层层叠叠地挂着些待取或已补好的衣物,像一幕幕无声的戏剧。她总是坐在那台略显笨重的缝纫机后,微微佝着背。机器一开,那“哒哒哒”的声音便充满了这小小的空间,急促,却不聒噪,反而有一种让人心安的节奏。她的手指是灵巧的,穿针引线,如同游鱼;布料在她掌心下温顺地移动,衣服上那一道难看的裂痕,或是一处磨损的边角,便在她指尖的起落间,悄然弥合了。经她手换的拉链,齿牙严密,滑顺如初;经她续上的松紧带,分寸恰好,毫不缠磨。那补过的地方,你若不留心,几乎是瞧不出痕迹的,仿佛那衣裳天生便是那般完好。

有一回,我等得久了,便与她闲谈几句。她话不多,只在问及生意时,浅浅一笑说:“还成,糊口罢了。”静了片刻,她的目光仍落在手中的活计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俺那当家的,身子不大好,也挣不了几个钱。家里两个娃,还在上学……全指着这个小店呢。”

我一时默然。店外是车马喧嚣的俗世,店内只有这“哒哒”的声响,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人的心坎上。

我望着她,也望着这满屋的残缺与弥补,心里忽然漫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这哪里是在缝补衣物呢?这分明是在缝补生活啊。那一件件带着主人遗憾与不舍送来的旧衣,何尝不是生活里一个个小小的漏洞与缺憾?经济的窘迫,家人的病痛,日子的辛酸,这些无形的裂痕远比衣物上的破洞更难“缝补”。而她,便是用这一根细细的、坚韧的线,将那些生活的碎片小心翼翼地缀连起来,一针一线,都纳进了沉默的担当与韧劲。这缝纫机的声音,织补的不仅是布料,还是一个家的温饱,是明天的希望。

从此,我再路过那间逼仄的小店,心里便存了一份敬意。那“哒哒”的声响,在我听来,也不再是单调的机械之音,而是这浮世里最踏实、最温暖的歌谣了。衣服旧了会破,生活又何尝不是?我们都在不知不觉间成了那个需要缝补的人,也学着去做那个执针线的人。这缝缝补补之间,便是我们大多数人说不出来却勇敢地过下去的一生。

文/苑广阔
图由AI生成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李慧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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