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形象反转的对比度来看，即便穿越数千年的历史长河，春秋时的楚庄王也绝对是个传奇人物。

关于春秋五霸主要有两种说法，在《白虎通·号篇》中五霸指齐桓公姜小白、晋文公姬重耳、秦穆公嬴任好、楚庄王芈吕（侣）、吴王阖闾（姬光）。楚庄王位列其中，其霸业的成就与他的胸襟和智慧密不可分。

“绝缨之宴”

在当代通用的成语词典里，有好几个成语与楚庄王相关。我们来看一件无关成语、体现其智慧的“小事”。被称为“绝缨之宴”的这件事可见于《东周列国志》、《说苑卷六》和《韩诗外传 卷七》，三方可交叉证明事实不虚。

楚庄王于公元前613年即位，公元前605年的一个晚上，楚庄王平定叛乱后，设宴宴请有功之臣尤其是参战的将领。为了显示君臣同乐之心，楚庄王让爱妃许姬、麦姬等去为群臣斟酒。席间，一阵疾风吹灭了蜡烛，有人趁黑拉扯许姬，却被她扯下了帽缨。许姬遂要求楚庄王惩治此人。然而，楚庄王并未动怒，反而下令让大臣们都摘下帽缨，“尽兴饮酒”。待大臣们摘下帽缨后，他才命人点烛，继续宴饮。

几年后的一次关键战役上，一名战将在开战前主动请缨，率领部下冲锋陷阵，为楚军最终取得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楚庄王欲行奖赏时，这位名为唐狡的战将才坦言，自己正是当年在宴会上对许姬无礼之人，在战场上的拼死效力，就是为了报答楚庄王当年的不究不杀之恩。

（相关事实参见刘向《说苑·复恩》：楚庄王宴群臣，日暮酒酣，灯烛灭。有人引美人之衣。美人援绝其冠缨，以告王，命上火，欲得绝缨之人。王不从，令群臣尽绝缨而上火，尽欢而罢。后三年，晋与楚战，有楚将奋死赴敌，卒胜晋军。王问之，始知即前之绝缨者。）

玩乐三年

不要以为楚庄王始终如此英明。他在20岁左右时即位，在将近三年的时间里，他都是一个只管吃喝玩乐、纵情声色犬马的主。这不排除与他在少年时曾因政治因素被挟持有关，在朝不保夕后终于逃出生天，经历过生死的他或许是对人生的看法都有所不同了。

当时的楚庄王不顾当时楚国内有饥荒、外有晋国虎视眈眈的现实，一心玩乐。他混账到什么程度呢？到公元前611年即他即位的第三年，楚国的西南边境有山戎族滋扰、东南边境有夷和越闹事、本来臣服于楚国的庸国也发生蛮族部落造反、不久前败于楚国的麇国正在准备进攻郢都等等。大臣与百姓均心急如焚，但外忧内患也唤不醒楚庄王，他专心饮酒作乐，甚至在宫门口挂了块牌子写着：“进谏者，杀毋赦”。

那么，为什么周边小国都想“反了”呢？这也与楚庄王相关。楚国是从积贫积弱的小国发展起来的，到楚庄王即位时只是相对而言有一定的实力、有了自己的附庸国，却离霸主国还有很大差距。楚庄王二年的公元前612年，晋国派军奔袭紧邻楚国的附庸国蔡国，蔡庄侯便向楚国求救，楚庄王却置之不理。蔡都于是国破，蔡国只能忍辱与晋国签约，次年，愤恨于楚国“见死不救”的蔡庄侯郁郁而终。而此时，楚庄王依然田猎宴乐如故。与楚国相邻的小国家或部族见此，更生异心。

楚庄王的“反转”，有贤惠的樊妃的功劳。她甚至以蓬头垢面的“行为艺术”向楚庄王进谏：你不理会我的话，我也没心思打扮。后来还在深夜站在高台上对月梳妆，意思是：你这么荒唐，我不想面对你，还不如对着月亮和星星打扮。楚庄王对于樊姬是很在意的，她一直以来的劝谏，多少有点作用。

有一位大臣苏从，也不顾“杀毋赦”的牌子，见到楚庄王便大哭不止，说自己将死、楚国将亡，并称楚庄王只顾玩乐，即便杀了自己，仍会被记为“忠臣”，楚庄王则将成为“亡国之君”。似乎是大臣的“死谏”和“亡国之君”这种说法，触动了楚庄王，他简直是“无缝衔接”变成了另一个人：当即解散乐队、外放舞女，承诺从此远离酒色，决心要做个好国君。而且，从此他也开始亲自处理朝政。

或许，楚庄王“洗心革面”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他本人。也许，一直以来，他其实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曾经有大夫伍举（伍子胥的祖父）去劝谏楚庄王，以大鸟不鸣不飞映射他。他答曰，这个大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日后当他被公认为“明君”时，他以“自静三年”形容即位的前三年。那时的楚庄王看似百事不理，其实很可能是在修复自己的心力。同时在各种矛盾显现出来时，一边观察群臣的处事之道、留意可用之人，一边也思考如何用雷霆手段来解决主要问题。可以佐证的是：他未杀任何谏臣，日后反而重用了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见其沉着与远见。

“一飞冲天”

楚庄王确实也做到了自我期许的“一飞冲天”和“一鸣惊人”。公元前611年，即楚庄王决定励精图治的当年，他用半年的时间就解决了内政外交的大问题：亲临反叛的庸国前线，调度军队用兵如神，很快打了胜仗；内政则重用能干的孙叔敖等人，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楚庄王的霸业，从楚国六次伐郑开始，也就是楚庄王十年（公元前604年）到楚庄王十七年（公元前597年）。郑国当时也算较大的国家，一直在晋国和楚国之间“骑墙”且明显偏向晋国，时不时给楚国制造点麻烦。在六次伐郑后，郑国终于臣服于楚国。也就是在楚庄王十七年，楚庄王率楚军与本为前来救郑的晋军在邲地决战，楚庄王指挥若定，而晋军内部不和，楚军大胜。此战奠定楚国霸主地位。而到楚庄王十九年（公元前595年），楚庄王亲率大军围宋九个月，最终逼郑签约，楚国的霸业与楚庄王的影响力，达至巅峰。

是的，楚庄王九年（公元前605年）是一个转折点。这一年，楚庄王亲率大军平定楚国若敖氏的叛乱。而前文提及的“绝缨之宴”就是发生在此次重要胜利之后。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楚庄王认为“绝缨者”之失，源于自己赐酒使醉，并代为掩饰，是仁心还是智慧或是时势使然，可以说都有可能。其“绝缨”的举措，诠释了自己的气量，聚拢了将士之心，甚至还可以说是改写了国运。因为开启霸业的伐郑，就是起于次年的公元前604年。

一个在围宋时可以在战场上待足九个月的君王，一个亲率军队身经百战的人，其坚韧与志向可见一斑，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纵情声色三年、不闻百姓疾苦的人。因此，《史记·滑稽列传》所载“庄王葬马”一事——即让心爱的马生前穿锦绣、住豪宅，死后以大夫之礼安葬，很可能也是楚庄王观察人心人性的“障眼法”，毕竟在面临性命之忧时还能坚持己见劝谏的大臣，都是可贵的人。

有勇有谋的楚庄王一步一步实现霸业，在军功上取得了极大成就，很多大战尤其是面对最具实力的晋国时都是亲自指挥、有勇有谋。最终于其在位期间“并国二十六，益地三千里” ，当之无愧位列“春秋五霸”之一。

“三年之静”，证明居高位而想成大事者，需要用自己的方式看到真相。“绝缨之宴”里的楚庄王，则让我们知晓，诸事要突破情绪的桎梏，抓大放小、与人为善、相信“相信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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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兰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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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廖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