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热片不断，《浪浪山小妖怪》你看过了吗？

▲ 《浪浪山小妖怪》剧照。

主角小猪妖既没在职场混出名堂，又没取得真经，世间白白走一遭，最后还灰溜溜现了原形，从实用主义价值观来看，可以说是一个彻底的loser。但这次我们不讲职场，不要瞎自我代入。

古代妖怪们是何时成精的？    

在中国神话体系里，原本神仙和妖魔的区别并不大。《上古中国的神》里这样总结道：“中国上古时代，在很长的时段里，神与鬼原本是不分的。人死为鬼，先祖既是鬼，又是神。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在人们的观念里，“鬼”的地位下降，“神”的地位上升，两者才趋于分离。在以后的观念中，神所居在天上，鬼则居于荒郊野外或某个偏僻之处。然而他们皆生活居住于彼岸世界。先秦时期的人们认为上天是彼岸世界一个伟大所在，神异之人可登天梯而上达于天。据说昆仑山和高大无比的树木皆有天梯的功能。”这说明，神界和魔界不仅从诞生之时就界限模糊，而且彼此还有来往。为了给妖魔鬼怪晋升机会，神界甚至还专门开了“后门”。

▲ 《封神1：朝歌风云》剧照，虽然电影的服饰设计上略为“超前”，但场景还是基本呈现了商代真实存在的人祭历史。

今天我们能够看到的历史，写的都是大人物的名字，普通人在历史中基本是作为数字里的一员。在商代中晚期的殷商时代，《上古中国的神》援引考古数据呈现出这样的社会面貌：“殷墟人祭人殉总数当在5000人以上。据有关人祭的甲骨统计，全部人祭数至少为14197人。其中武丁时期用人9532人，无论是总数，或是一次杀伐的人数都以武丁时期最多。”

武丁是殷商时期最强大的王，同时也是国家最高精神领袖，他统治时期对神的崇拜也达到了顶峰。在电影《封神》里，商代后期的纣王宣称要用自己祭天就很好理解了，因为人祭在商代是家常便饭。商代青铜器上经常出现的纹饰也都是一些在吞噬人体的狰狞妖兽，豺狼虎豹以及张着血盆大口的饕餮。

由此可见，在远古时代，神——人——妖本身的界限也比较模糊。人对自己没有清醒的认识，觉得自己和神、兽无差别，就如法国人类学家涂尔干说的那样：“（存在）普遍的心理混淆。个体本身失去了他的人格；在他、他的外部灵魂以及他的图腾之间，根本没有区别。”所以那时候的人对人祭没有感觉，饥荒来了互相啃食也没有心理负担，因为他们没有作为人的自觉性。

直到后来，因为生产活动越来越多，人们不再为每天在觅食和逃脱被捕食之间奔命，人们之间的联系更紧密了，情感羁绊也更深了，产生了对“祖先”“家族”的认同感，由此人们逐渐分得清人、神和兽的关系，兽以及兽化的妖魔作为神仙的对立面出现在神话里。

给妖精们排排坐

毕竟是人类对于社会之外世界的想象，对神仙和妖怪的设计脱不了自己认知的局限性。

在《西游记》故事里，观音菩萨的金鱼精霸占了通天河，以“每年吃一对童男童女”作为对陈家庄的税收；南极仙翁的白鹿精在比丘国蛊惑国王以一千多个孩童的心肝为药引炼丹修仙；大鹏雕吞食狮驼国百姓后，身份一查竟然是如来的亲娘舅。

这些天界的小角色下凡成妖，出来考验队伍，但得到的处罚却轻轻一笔带过。文殊的青狮两度下界为祸，仅被菩萨作象征性惩罚。太上老君对金角银角说了一句“管教不严”就收了回去。

▲ 1986年版《西游记》中的李靖和哪吒父子，这对父子兵是天界展示神威的重要代表，不仅指挥了降服孙悟空的战斗，还在唐僧师徒取经路上多次作为“救人先锋”的角色出现。

另一边，车迟国的虎鹿羊三仙求雨护国，不过是坐享供奉，就被刨腹剜心了。荆棘岭的树精只是装模作样，谈诗论道，就遭连根铲除。他们的罪过远不及天界来的妖精，却因为无主人认领而魂飞魄散。

而浪浪山的小妖也只是些乡野的小动物，最后因为良心不泯救下童男童女而被打回原形，他们甚至连名字都不曾有过，世间亦无他们的功德记录，仅享一座小村的泥塑神仙香火祭拜。

▲ 《浪浪山小妖怪》剧照。

由此看来，不仅天界有座次排列，妖的世界也分三六九等。人间有科举促进社会流动，令上层总有新鲜血液定期补充，妖界自然也有。再说妖精里也不全是坏分子，也有思想上要求上进的好同志。浪浪山的小妖们佯装唐僧师徒取经也不过是为了求得一个身份平等的认同。

▲ 1986年版《西游记》中的天界混杂了多种民间信仰，玉皇大帝居于核心位置，中左为西王母，中右为观音。

在《浪浪山小妖怪》的结尾，孙悟空得知有人冒充他们师徒却仍然赠予了小猪妖和他的伙伴四根保命毫毛，亦是中国传统文化里对“圣人私心”的一种写实化再现：“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见《道德经》。这里是说，因为谦让反而获得人民的拥戴，置之身外反而让人民依赖他的存在，难道不是这种无私的精神，反而成全了圣人的理想吗？）

中国的神话从根本上来说是求真求善的。

年轻人纷纷在网上“成精”   

在古代通俗文学中，妖常被抹上道德的污名。《西游记》里地表最强野生妖精——白骨精，她耍的手段就是以色诱人；《聊斋志异》里被翻拍成影视剧最多的都是那些魅惑书生的狐妖，放荡迷人又危险难防。他们的下场大多数都是被孙悟空之类主持正义的神仙给物理“超度”了。

▲ 1986年版《西游记》中的白骨精（左）。

但是现代人对妖有不同的理解。《浪浪山小妖怪》里小猪妖在循规蹈矩的浪浪山职场中独辟蹊径，用自己的猪鬃给大王刷锅，虽然最后因为擦得太干净把铭文给擦掉了而被赶出了浪浪山，但是也为他转换妖生赛道埋下了伏笔。这种自嘲式的转变其实就是一种“边缘者叙事”，承认了不被注意的小人物在历史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小猪妖的革新精神不失为一种值得鼓励的尝试。

现在，很多年轻人的网名不是叫“小兔叽”“猫妖”就是“小妖”，总之网络成了私自“成精”的“重灾区”。在标榜个性的时代，人们却更愿意在网上隐身为“妖”，成为nobody。

▲ 《哪吒之魔童闹海》剧照

也许，今年爆款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里小哪吒的一句话可以解释这个有趣的现象：“仙也好，魔也好，小爷我自己说了才算！”愿我们都有这种勇于承认自我的觉悟。

1.《上古中国的神》，晁福林，新星出版社。
2.《翦商：殷周之变与华夏新生》，李硕，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3.《西游记》，吴承恩，中华书局
4.《道德经》，李耳，中华书局

出品／广州日报媒重点实验室
文／赵小满（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赵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