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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障者“看”一部电影 他们需要准备一个月
2024-08-18 09:29:03
广州日报新花城

近日,在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内有一场特殊的电影放映活动:开场前,场内的志愿者大声介绍着影片主角:“她头发自然卷,长度到肩膀上,染成棕色,靠近发根的地方是新长出的黑色部分......”原来,这场活动的观众都是视障人士,志愿者们负责把影片对白之外的电影画面口述出来,充当着这些观众的“眼睛”。

“观影”过程中,视障人士李嘉文不时侧耳让自己听得更清楚,遇到主角们斗嘴的片段,他会被逗得笑起来……也许有人会困惑,视障群体也能看电影?事实上,这已经是该图书馆举办的第92期无障碍电影活动。

视障者的“观影世界”是怎样的?一部无障碍电影又是如何“制作”出来的?口述志愿者的工作又是如何开展的?记者走访了这背后的故事

视障人士也可线下“观影”

放映团队通常提前一个月筹备

“80后”李嘉文第一次在线下“看”电影是2019年,如今他已经是无障碍电影活动的“资深粉丝”,只要有时间他就会从家里乘坐地铁来参加活动。

李嘉文介绍,自己是个早产儿,从有记忆起他就“生活在黑暗之中”。但他从来没否定过自己,而是用自己的方式“看”世界,无障碍电影就是其中的一个途径。


视障者李嘉文被电影里的拌嘴剧情逗笑

李嘉文偏爱动作电影,现阶段,视障人士想要“看”电影一般可以通过三种形式第一种可以通过光盘,部分无障碍电影会被制作成实体光盘,但这种形式的制作周期较长;第二种是通过流媒体平台,一般由片方或者视频平台制作;第三种则是各地的图书馆、文化馆做的类似现场讲解的“观看”形式。

李嘉文一直觉得,相对于在家里自己“看”,他更喜欢来到线下参加集体观影。“我当时第一次来中山图书馆这里‘看’的是一部粤语电影,电影质量也很高,当时觉得很惊喜,因为之前网络上的无障碍电影一般都是北京和上海这些地方制作,基本上都是国语片,很少有粤语电影。”

活动当天,跟李嘉文一样来到现场的还有13名视障者。“经常会来这边看电影的视障读者大概有30个,整体年龄偏大。”负责统筹该活动的图书馆馆员叶桓向记者介绍,单场无障碍电影放映活动大概需要花费三个小时,但这背后通常需要差不多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无障碍电影现场

“像8月11日的这场放映活动,我们7月15日之前就定下电影内容,一般一部120分钟时长的电影需要3~4名口述志愿者,每个人负责40分钟左右。我们在7月17号就已经找齐这场活动的口述志愿者,并在举办活动前至少集合彩排两次以上。”

如何做好活动宣传,让更多视障人群参与到活动里来,也是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项目团队经常思考的问题,通常除了社交平台发布推送消息外,团队还会在电影开映前一周给经常观影的“老朋友”们发送短信再次提醒。

不只是观众,口述志愿者的招募也是如此。一部无障碍电影能够顺利地播出,背后离不开志愿者团队对于这部电影的仔细剖析与二次创作

志愿者反复“走”进电影

把“沉下去”的信息讲出来

当全场灯光关闭,银幕亮起,观影厅里慢慢安静了下来。在观影席第一排的最左边座位上,一小片光亮透出,现场随之响起了旁白:“在河里,9名警员一字排开,利用搜索仪在水里展开搜救工作。岸上群众正隔着铁网围观......”口述志愿者何同学手里握着口述稿,一边紧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一边用眼睛余光看看大银幕,“见缝插针”进行电影讲解,她需要随时衔接着角色对话结束后的那个空档。


何同学在讲解中

她的口述稿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电影对白和画面提示,另一部分就是她自己的口述内容。在这场活动的口述志愿者团队中,何同学是年龄较小的那个,今年刚高考完的她其实从初中阶段就接触过无障碍电影。“因为我的妈妈一直是这个项目的志愿者,我小时候就跟着她一起来。”潜移默化中,何同学从旁观者成为了参与者。


何同学的口述讲稿

“虽然说作为口述志愿者,在表达的过程中要尽量做到客观,只是专心念稿不需要投入太多情感,但其实我在备稿的过程中还是会有一些感触与主观的想法。”何同学起初也担心自己所表述的内容无法正确传达给视障人士,所幸在与另外两位志愿者集合彩排时,他们邀请了一位视障人士到场,根据志愿者们口述的内容及时给出反馈,最终正式放映时呈现的效果也更加符合视障群体的需求。


口述志愿者需要一边对着屏幕一边对着讲稿看

何同学坦言,口述志愿者的工作看似简单,只需要照着画面念稿件,但真正参与其中才发现,每一份看似简单的口述稿件,背后都需要付出大量的努力,电影人物的每一个画面、每个动作的描述都需要细细斟酌,思考如何通过语言把视觉信息准确传达给观众。“我希望以后可以全流程地完成口述稿件的创作,自己写,自己念。虽然这会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但我觉得能让视障人士走进电影的世界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相对于“初出茅庐”的何同学,志愿者肖凡负责电影口述与志愿者培训与统筹工作已经超过十年。他介绍,像一部时长两小时的电影,口述志愿者至少要花费好几个周末准备,反反复复观看电影是“基本操作”。“最多的一次是在讲解电影《我不是药神》时,我足足看了8遍。因为我们不仅是要看电影,更要全方位地了解一部电影。”

肖凡称,口述志愿者们往往还会找到电影幕后的一些花絮片段观看,包括导演与演员接受采访时分享的话语,还有网友们的一些热度很高的影评观点等,他们要从不同角度“走”进电影当中,努力挖掘更多的细节与亮点

肖凡认为,作为口述志愿者时看电影的视角和观众不一样。“电影本身的视觉画面可能就已经占了70%的信息表达,而视障人士听到的声音可能只有30% 的信息量,如果志愿者不把一些“看不到”的信息讲清楚,视障人士很难全面理解电影。“我们口述志愿者就是要把很多‘沉下去’的信息收集起来,并将其讲出来。”


黑暗中,无障碍电影口述志愿者在讲解

“表述清楚某件物品”,是口述志愿者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手枪到底长什么样呢?”多年前一位视障的小朋友问肖凡,他当时下意识回答“手枪是一个长得像三角板的金属品”,“后来我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对于视障小朋友而言,三角板可能也是未知事物。”

对于视障人士而言,理解每一个专有名词都是极大的挑战。因此志愿者在表述时必须直接、清晰,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陈述,减少因为表述不准确而产生的歧义。

《长安三万里》是肖凡在制作口述稿件时留下最深印象的一部电影。由于该片有许多的历史典故,因此志愿者们在准备过程中也有了新的感受。“电影里有一个李白醉酒乘白鹤上天而去的片段,我们一直认为这是该片的一个亮点,但是要怎样描述清楚呢?”他与另外两位志愿者反复讨论,抓住了必要的场景描述,融入了个别专业名词。 “毕竟电影放映过程中可以让我们去讲述的时间还是太少,所以有些时候我们会在电影开始前或是结束后,专门进行一些重要角色、关键事物的讲解,帮助视障人士联动理解电影。”

让更多视障人士走出家门

无障碍电影讲解有待职业化、标准化

采访中叶桓坦言,想要扩展规模,让更多的视障者了解并来到线下“观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最靠谱的方式还是通过口口相传,让了解该项目的人介绍朋友来,但这种方式效率还不够高。”

尽管中山图书馆已经坚持多年举办无障碍电影观影活动,但口述志愿者的数量并不算稳定,在他们的志愿者社交群内,算上图书馆工作人员目前也只有不到100人。“主力讲解员可能只有三四个。” 叶桓表示,实际上这种单纯依靠自发的志愿讲解行为,并不能完全保证活动的可持续性,他们也曾遇到过“找不到人来讲解”的时候


无障碍电影口述志愿者在讲解

叶桓表示,目前无障碍电影讲解仍没有一套公认的系统培训方式,尽管图书馆举办过学员四十余人、历时两天的培训,但之后能真正参与实践的人还是很少。“现在有点像是‘小作坊’的培训模式,只能靠老带新,整体组织上还是比较松散。”

志愿者邬先生表示,目前图书馆和有关部门对于视障人群有很多的关怀,让视障人群走出家门“观影”可能是解决了“从0到1”的问题,未来则是要关注“从1到100”的建设。


活动当天下雨,志愿者给李嘉文套上雨衣

有着多年志愿经验的肖凡对于无障碍电影活动的持续发展也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除了让更多视障人士知道这类活动,更重要的是要将无障碍讲解职业化、标准化。“像有的手语老师去讲解电影,这既是一种志愿活动,而且手语技能本身也被社会认可,甚至有很多的职业手语翻译;但对于无障碍电影讲解员,在他们的职业等级认定、划分、培养方面仍比较缺乏。只有标准体系建立起来了,才有人愿意进来并坚持做下去。目前无障碍电影讲解志愿服务仍像是一个‘临时服务’,因为没有一个专业的渠道为其进行培训认定。”

在肖凡看来,无障碍电影讲解也很像一门交叉学科,他建议可以把有关的学科资源打通链接到一起,然后建立起口述志愿者规范体系。“比如说把播音主持、主播以及一些无障碍技能融合起来,包括网上的一些有声书很火,尽管这跟无障碍讲解有差异,但也可以实现一些资源互通。”

肖凡认为,老年人群体中也有一部分视障人士,因此无障碍影片的推广和职业标准建设是很重要的,他也希望有越来越多人关注到。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张慧琪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张慧琪

视频/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张慧琪

实习生:区子晴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蔡凌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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