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阿树
编辑 | 吴擎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开幕式。
一百多年来,奥运开幕式首次走出了体育场,来到了户外。
以世界为舞台,以城市为T台,北京时间27日夜里,巴黎奥运会在塞纳河拉开帷幕。
当地时间还没入夜,天上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随后雨势渐大,有瓢泼之势。
近4个小时的演出,可以说是一场“别开生面”的体验。有人盛赞,这是一场流动的法国文化盛宴,有人感受到无聊和混乱。
但归根到底,这只是一场开幕式。
四年一度的体育盛会,运动员才是绝对的主角。随着席琳·迪翁那一首高亢震撼的《爱的赞歌》唱毕,属于运动员的赞歌,也就开始了。
01
流动的盛宴?
2024年巴黎奥运开幕式,在怪异、简陋中拉开帷幕。
先是一则短片,足坛传奇齐达内手执火炬,穿过塞车的街道、老旧的地铁,随后传给了几个小孩,他们走进了巴黎臭名昭著的地下河,与这里的主人公——老鼠照面后,来到了现实的河面。几个场景,就把巴黎的交通和卫生问题,都自嘲了一遍。
法国足球名宿齐达内(左)与一位演员进行火炬交接 / 图源:新华社发(POOL照片/卡梅伦·斯潘塞)
河面上,游船载着希腊代表团率先亮相,运动员像是游客一样极力呼喊着,挥舞着。不像传统那种方方正正步入体育场的亮相仪式,今年,他们是以游河方式登场,从奥斯特利茨桥出发,经过巴黎圣母院、卢浮宫等名胜古迹,游行约6.5公里,到耶拿桥下船,来到埃菲尔铁塔对面。
希腊代表团 / 图源:新华社
各国代表团进场游行的同时,岸上街头穿插着各种表演。
Lady Gaga率先登场,在舞者的巨大粉色羽毛的衬托下,一袭黑色礼服的她,演唱了一首法国民歌。舞台就在岸边,纯天然、无装饰,加之镜头机位太远,整个表演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视听冲击力”。
Lady Gaga在开幕式上献上表演 / 图源:Kevin C. Cox/Getty Images
被骂粗俗的法国非裔当红歌手阿雅·中村,扭着臀部,跟严肃庄严的卫队并置,场地还是颇有权威的法兰西学会,也揭示了一种“别有用心”的法式幽默和解构。
天台的芭蕾和歌剧、河边的康康舞、阳台上的重金属革命歌、河中的时装秀,轮番上阵。与此同时,一个神秘人手持火炬,也在巴黎错落有致的屋顶上,飞檐走壁。
这个既像“绅士大盗”又像《刺客信条》主人公的蒙面人,串起了各种法国文化符号,《悲惨世界》的经典片段、《自由引导人民》的名画、圣母院钢架上的舞蹈、被砍下头颅的法国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雕像、新浪潮电影等。
蒙面火炬手 / 图源:新华社发(POOL照片/彼得·切博拉)
游船巡游结束时,埃菲尔铁塔已经熠熠生辉。一艘漂浮的驳船上,火焰钢琴的伴奏下,奥运主旋律《想象》响起。这首和平之歌,是所有奥运会开幕式的一部分,传达着奥运会的团结和宽容。
夜色渐浓,一个银色的身影,骑着机械马,背扛着奥林匹克会旗,从水上疾驰而来。最后,患病复出的加拿大天后席琳·迪翁登上埃菲尔铁塔,以一曲《爱的赞歌》,为开幕式画上句号。
女骑手弗洛里亚娜·伊塞尔身披奥林匹克五环旗沿着塞纳河“疾驰” / 图源:新华社记者 陈斌 摄
天公并不作美。整场表演中,天都是灰蒙蒙的,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且越来越大。不少躁动不安的观众,纷纷逃离了现场。
把城市作为舞台,这场史无前例的开幕式,毁誉参半。中文互联网上,“松弛”“好颠”“简陋”等,都是热搜关键词。西方媒体也冰火两重天,有人盛赞法兰西人的浪漫,也有人抨击臃肿无聊,“这是一场典型的法国表演:撩人、神秘、缺乏幽默、矫揉造作。你敢说它不沉闷吗?”
开幕式上表演的演员 / 图源:新华社记者 王东震 摄
英国人也在揶揄。卫报评价,你确实不得不钦佩法国奥委会的勇气,他们花费1.2亿欧元,举办了一场开创性的、带有帝国主义气派的典礼。最后甚至辛辣讽刺道:“一切让人感觉像一场豪华的乡村婚礼。”大雨后的混乱也表明,奥运会开幕式在体育场举行是有道理的。
02
省钱的艺术
在法语中,舞台“scène”一词,与流经巴黎的河流名称“塞纳河”同音。
把河岸沿线错落交叠的历史景观,打造成奥运开幕式的舞台。对巴黎市政府来说,可谓是雄心勃勃。
游行规模大、复杂,而且从未进行过完整的排练,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开幕式艺术总监托马斯·乔利(Thomas Jolly)说:“如果天气晴好,我们按计划准时迎来黄金时段,那绝对是美妙绝伦。如果下雨,就请给我来一场真正的夏日暴雨,有闪电、噪音和雷声,那将是电影级的。但如果是灰蒙蒙的雨天,那我就非常不开心了。”
各体育代表团在开幕式上 / 图源:新华社发(POOL照片/贝尔纳特·阿尔曼戈)
乔利对媒体表示,之所以选择塞纳河,是因为它具有“治愈”的力量,治愈了2015年巴黎恐怖袭击、2019年巴黎圣母院大火等悲剧对人心造成的冲击和震荡。
乔利是戏剧导演出身,他原本的念头更疯狂,梦想着代表团乘坐“法国发明的热气球”抵达,或者,死去国王的头颅,从塞纳河升起,与观众一同观看仪式。
乔利说:“法国的历史就是这样,一个冲突、重建、再解构的故事。”
但很多疯狂创意最后无法落实。比如,预想中,演员从古老的主宫医院中探头,但那里充斥致癌物质,只好作罢。在桥上举行群众舞蹈也遭到否决,因为工程师说,会塌。
最后,乔利和他的团队创作出12个场景,以自由、平等、博爱、团结等命名。这才有了这场别开生面的开幕式。
开幕式上的歌舞表演 / 图源:新华社
户外开幕式,也呼应了今年奥运的口号:奥运更开放(Games wide open)。没有围墙,凸显主办方所强调的包容。毕竟,他们一直强调,这是最具里程碑意义的盛会:奥运会有史以来,首次实现男女参赛选手数量相同。
另外,主办方还宣称,巴黎奥运会是史上第一个可持续的绿色盛会,碳排放将减少一半。但这也引起了巨大争议,比如,奥运村不安装空调,只有落地风扇。鉴于巴黎高温热浪不断,很多代表团都自带空调,所以碳排放未必降得下来。
更深层面,选手沦为河中遥远渺小的背景,更突出整座城市,是巴黎对收益的权衡。
近二十年来,奥运亏损是头疼的问题,巴黎则想着怎么省钱怎么来。法国的分析机构显示,本届奥运会的举办成本,预计超过82亿美元。基础设施成本低于本世纪其他任何一届奥运会,巴黎仍希望能收回成本。但令人头疼的是,光是治理这条脏污的塞纳河,市政府就花了14亿美元。
7月17日,巴黎市长伊达尔戈(左)、巴黎奥组委主席埃斯坦盖在塞纳河中游泳 / 图源:新华社记者 曹灿 摄
看似简陋的开幕式,也遵循着这一逻辑。省钱的经济逻辑下,却营造出一种开放的理念,不失为一举两得。甚至,如此集中地宣传巴黎名片,大大刺激了一把文旅。
但归根结底,这只是一个开幕式。正如卫报锐评:“除了大雨倾盆的游行所带来的意想不到的宇宙喜剧外,还有一种试图做一些与众不同的事情的感觉。”
03
奥运的希望
对于法国人来说,这个奥运办得并不容易。
奥运引起的交通拥堵,让大部分巴黎人逃离了自己的城市,过去一段时间,堵车问题怨声载道。此外,奖金薪酬也引发了罢工的风险。开幕几天前,数百名舞蹈演员因薪酬差异,就抗议要罢工,直到最后两天,才达成补偿协议。
罢工威胁由来已久,年初,警察、铁路、医生、环卫等系统,都以罢工来威胁政府。因为7、8月是法兰西人的休假高峰,各领域竞相提出补贴要求,政府也不得不承诺下来。
这都只是小问题。
巴黎是一座饱受恐怖主义摧残的城市。9年前的“查理周刊枪击案”,至今仍让巴黎人心有余悸。
奥运开幕前,法国内政部称,他们拒绝的五千多份志愿者申请中,有一千多份因涉嫌干预或间谍活动而被阻止。该部周二还声明,对各类工作人员进行的“约一百万次的行政调查”中,发现了各种威胁,包括干涉和间谍活动、被定罪的犯罪记录、非法移民身份、激进的伊斯兰教,以及极右和极左的意识形态。
就在今年奥运开幕前几个小时,法国高铁多条线路遭到“破坏”,多处发生袭击和纵火。官方称,攻击旨在瘫痪高铁网络,有组织、有预谋。
铁路一时无法恢复,巴黎人的出逃计划被迫中止,全城人心惶惶。
开幕式区域共有一百多个出入口,无数凹凸不平的屋顶、不协调的窗户,地下迷宫般的管道、隧道和下水道,对于恐怖分子来说,这场开放式盛会,可谓“漏洞百出”。于是,仪式当晚,巴黎上空和周围空域、四个机场全部,包括欧洲第三大机场戴高乐机场,全都临时关闭。安保升级,无人机、直升机、4.6万名警察,严阵以待。所幸没有意外发生。
巴黎奥运会沙滩排球比赛场地 / 图源:新华社记者 黄宗治 摄
每四年一届的奥运会,是世界的缩影。比起东京奥运会的疫情背景,如今,中东和俄乌的战争还没有结束。ISIS也有卷土重来的势头,土耳其大范围追捕ISIS-K,已经说明了这种迹象,对欧洲威胁也不绝于耳。
乔利说,这是庆祝人类共同的欢乐、游戏和团结的时刻,同时也是我们面对冲突和各种灾难(无论是生态还是战争)的时刻,奥林匹克精神以和平价值观为基础,特别是奥林匹克休战,这在奥运会历史上非常重要。
开幕式现场 / 图源:新华社记者 高静 摄
1892年,法国人皮埃尔·德·顾拜旦想恢复停办1500年的奥林匹克运动会,唤醒奥林匹克精神。考察古代奥林匹克遗址时,顾拜旦看到了古希腊体育运动的英雄主义元素,在古希腊人那里,这是一种agones,即冲突、竞争,也是“痛苦”(agony)一词的由来。体育锻炼和竞赛,是追求人类的完美,他们相信,磨砺中取得胜利,将带来不朽。顾拜旦则把奥运想象成一种“有着它自己的教堂、信条和仪式的信仰”,竞争带来荣誉,赛场上的民族主义,将替代战场上的民族主义。
这是他对奥运实现和平的最初构想。
百余年后,奥运第三度回到巴黎,人们对它如何改变人类社会已不抱有幻想,奥运会并不像顾拜旦承诺的那样,是世界和平的通道。但有趣的是,顾拜旦不希望女性参赛的保守倾向,在今天的奥运几乎摒除了。
开幕式上的女性雕像
所幸,今天的运动员们,仍然相信追求卓越的经典美德,相信痛苦和狂喜,也相信人类的成就。观看比赛的我们,也应当如此。这是奥运最大的希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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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黄茗婷
排版 | 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