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浙江莫干山体验山民生活,见到了500年的枫树;在江南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在云南面朝洱海、背靠苍山……广东姑娘君君自去年辞职后,当了差不多9个月的“数字游民”,一边工作,一边到各地去体验当地生活。
与君君一样的年轻人还有不少。他们不受传统工作地点的束缚,通常从事远程工作,如编程、设计、写作、翻译、咨询等职业,他们可以是自由职业者、创业者或远程工作的职员。
就在数字游民作为一种职业兴起之时,越来越多的数字游民基地,则作为一种共居空间在全国各地生根。今年8月,一场由原乡映客和北大联办的大湾区数字游民沙龙将在广东举办,探讨数字化浪潮下的新质生产力。
什么是“数字游民”?
是指利用互联网进行远程工作,追求自由、灵活和自主生活方式的个体。他们不受传统工作地点的束缚,通常从事创造性和趣味性的工作,能够在全世界自由流动,以实现工作和休闲的动态平衡。
“数字游民”的职业?
他们中有自媒体创作者、短视频博主、网络营销专家、程序员、自由撰稿人、远程翻译、培训师、插画师等。这些人通常具备一定的专业技能,如内容创作、媒体营销、网站开发、软件编程等。
【数字游民的故事】
一场自我探索的发现之旅
受访者:君君,广外英专硕士
君君毕业于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是一名英语专业硕士,曾两次赴联合国办事处实习、去乌干达从事口译工作……由于喜欢创意类的工作,毕业后她顺利进入艺术行业。但是工作中的上传下达、管理流程让她觉得备受束缚。“整天忙忙碌碌,让我没有时间静下心来思考。”去年6月,君君辞职了,她给自己设定了3个月的“探索时间”。
在这段时间,她花了很多时间去阅读、写作,还获得了一笔近万元的翻译订单。这也为她打开了新思路:即便没有固定月薪,只要找到持续的合作项目,就能获得相对可观的收入。

君君在大理。
3个月过后,君君决定成为数字游民。凭借过硬的英语翻译技能,她很快就有了3份兼职。她栖居在各地的数字游民社区,既有比较舒适的工作环境,又可以体验当地风土人情。
“我已经去过5个数字游民社区,每个地方的体验感受都不同。”君君说,DNA数字游民公社(位于浙江湖州安吉县溪龙乡横山村)是一个有艺术氛围的乡野农家乐、木可合作社(位于浙江湖州市德清县莫干山)是个度假风的山间别墅……目前,她住在云南大理的NCC共居共创社区。这里是一个接地气的平民大院。“我对旅行并不向往,更向往的是社区关系。”君君说。

君君在大理当地的工作环境。
在这里,她用两周做了近20场人生教练对话;开了人生第一次分享会,讲述自己在非洲肯尼亚、乌干达的见闻。闲暇之余,她还会游洱海、逛古城、深山徒步,每日都有新活法。
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在探索自由职业,并从中总结了一套方法论。君君告诉记者,她现在正在发挥自己的翻译优势,打造个人品牌,虽然收入不固定,但去年到现在,每月收入也有8000元左右。如今,她将一半时间用于爱好,另一半时间用于事业。“我希望能够养活自己,并且做自己热爱的事业,但这并不以消耗我生命能量为代价。”
在回归职场与“游民”之间切换
受访者:霍南,程序员
霍南从事编程工作,较早就接触到“数字游民”。“我本硕专业都是计算机,硕士期间在欧洲留学。毕业后在国外工作了几年,国外很多IT公司对员工是否到公司办公没有强制要求。”在他看来,数字游民是一种工作与生活的状态,“脑力劳动者通常不需要在某个现场才能完成工作”。

霍南的移动办公环境。
目前,他正在北京数字游民国际社区体验当一名数字游民的乐趣。在这里,他认识了很多不同背景的朋友。
霍南当数字游民的一天通常是这样度过的:因为晚上工作效率高,很晚才睡,所以早上起床会比较晚,起床后直接去食堂吃午饭;午饭后和社区内的朋友约着玩,去周边逛逛,或者参加社区内的活动;晚餐一般会比较丰富,饭后去遛弯或者在阳台聊天、唱歌、打牌,有工作的话一般从晚上9点、10点开始,一直做到凌晨2点左右。
成为数字游民半年多,“工作主要来自老师、朋友和同事的介绍,一个月平均下来5000~9000元。”在他看来,数字游民最大的好处同时也是最大的坏处,那就是突如其来的自由。如何去安排好和利用好这份自由,是最大的挑战。他表示,刚开始是游山玩水、和其他的数字游民互动,随着时间久了,他还是会焦虑。“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一直这样下去,担心重返职场时会不如一直在职场的伙伴发展得好。生物钟也不一样了,感觉自己与社会、职场有了一定距离。”
“目前我还是比较喜欢‘一段时间回归职场,一段时间数字游民’这种形式。”霍南表示,成为一名数字游民最重要的是技能和自律,首先要确保能养活自己,其次要能自律,确保工作效率和生活平衡。“接下来,我还是先享受数字游民的时光吧。当我想回归职场的时候再回去。”
阶段性“休耕”很有必要
受访者:黄斯阳(化名),自由职业
今年是黄斯阳(化名)成为数字游民的第4年,“这几年,我一直在远程工作,平均保持3个合作方,每天工作小于4小时,涉及领域有市场营销、写代码、撰稿等。数字游民更注重工作和生活的平衡,工作之余会花大量时间旅行,或者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黄斯阳随时可办公。
成为数字游民的这几年,她去过很多地方,大理、哈尔滨、北京、香港等,还在东南亚旅居了几个月。“尽量多体验不同地方的风情特色,一般每个地方会待一两个月。”她说,让生活变得丰富,这事很重要。
不过,上班有上班的累,数字游民有数字游民的累。在她看来,频繁更换城市让人过于奔波,不固定的办公环境也无法保障办公舒适,这些都让数字游民的体验变得不如想象中美好。
当然,她也有自己的焦虑。“即使我一直有在做事情,但无论工作方式、时长、体系,都和主流环境不匹配。”黄斯阳担心如果重回朝九晚五的工作,自己是否还有能力。“虽然我暂时没有财务危机,但数字游民工作不稳定、支出相对高,还是会焦虑。”她说。
为此,她也在不断学习新技能,今年开始学习AI(人工智能)、LLM(大语言模型)。今年7月初,她决定暂时回归,接了一份时间固定的新工作,“虽然也是远程(办公),但相对而言更规律。接下来的几个月,我要安安心心在家上班,把生活节奏固定下来。”
“人不必时时刻刻在旷野,此时此刻是否在旷野之中也不重要。我们需要的是在任何境况下‘出走’的勇气。”黄斯阳觉得,这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休息”。“我不知道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但阶段性的‘休耕’对我来说很有必要。”

位于河南信阳的光山数字游民基地。
“做数字游民,内心要很强大”
受访者:小连,市场营销
从“上班打卡”到“数字游民”,求职观念的转变包含着人们对工作和生活关系的反思,对掌握工作主动权的需求,以及对更加自由、灵活、多元的就业方式的追求。但数字游民的生活并非人人适应。
小连在英国硕士毕业后,在当地找了一份市场营销方面的远程工作。“当数字游民需要非常自律,但我并不是一个自律的人。虽然我也有一些社交活动,但非常少。”小连告诉记者,那段时间她的作息非常不规律,有时候凌晨3点还在工作,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好。
在小连看来,成为一名数字游民没有想象中简单,“你的内心要很强大”。而且,数字游民的生活并没有那么美好,“收入高、家庭富裕的人群,更适合成为数字游民”。小连认为,一方面,赚钱能力非常重要,另一方面,情绪稳定也很重要,这样才能提高效率,享受工作和生活。
“虽然一开始以为很自由,但自由都是有代价的,那段时间我很痛苦,给身体和精神都带来了一定的伤害。”这样的工作持续了近一年时间,小连便选择了回国,随后回归到“打卡上班”的工作中。
“不要对数字游民有过多幻想。”小连说,年轻人还是需要结合自身的背景,如技能、渠道、经济情况等,衡量其中的风险,再去判断是否适合自己。

李燕宁。
【数字游民基地】
它是“共居空间”:“将数字游民链接在一起”
当数字游民兴起时,越来越多的数字游民基地作为一种共居空间在全国各地生根。记者采访中获悉,原乡映客这家公司目前在国外、国内拥有15个基地,且在华北、华东、华南地区均有分布,共有1万余名数字游民会员。
公司创始人李燕宁是清华大学博士,也是电影导演、建筑师和数字游民绿洲计划的创始人。前不久,由他担任总设计师的泰顺数字游民基地(位于浙江温州泰顺)还获得了意大利A’Design Award国际设计奖。
李燕宁和团队通过打造数字游民基地网络,连接国际和国内数字游民群体,促进城乡人才要素流动而创造价值,打造“工作+生活+社交”的半城半乡新场景。
“(数字游民基地的)盈利主要来自会员收费、空间场景和内容收费。”李燕宁告诉记者,三类基地(城市基地、乡村基地、海外基地)在App、小程序上打通,通过内容做品牌、通过社群做黏性、通过服务做增长、通过生态做产业。2023年,营业额达2000万元左右,实现了整体收支平衡。
目前,原乡映客的上海基地、海南基地正在积极筹备中。李燕宁向记者表示,未来也会考虑在广州设点布局,“广州是中国通往世界的南大门,也是充满希望和活力的城市”。今年8月,他们计划和北大联办大湾区数字游民沙龙,邀请专家和数字游民群体等共同探讨在数字化浪潮下新质生产力的内涵、发展趋势、挑战与机遇。
也是“共创平台”:为乡村振兴注入活力
数字游民可以将任何一个有互联网的地方变成办公室,就像游牧民一样自由。“网络基础设施、地理区位、环境人文、软硬件设施、消费水平等多重因素,成为数字游民基地区域选择的重要考虑因素。”李燕宁向记者表示,未来3年内,他们计划将数字游民基地实现100+的增长。
据李燕宁介绍,原乡映客旗下的数字游民基地采取的是主理人制,并且欢迎数字游民加入共创。在数字游民基地,有现代复合型办公空间、创业空间、社交空间、学习空间,线上专属数字游民App、超密集的前沿行业沙龙、大咖信息分享、全面的创业指南以及更多个性化的创业就业长效运营机制。
“数字游民基地不仅仅是自由职业者和独立创客的生活方式基地,更是触及县乡村所的小型创客孵化器,实现乡村振兴、青年、创业就业的有效融合,不仅形成富有创造力和活力的社区生态,而且能推动当地经济和文化的发展。”他说。
在李燕宁看来,数字游民基地不仅盘活了乡村的闲置资产,更是一个共创平台,吸收拥有专业技能的远程工作者,如设计师、程序员、自媒体人等,这些数字游民不仅自身在基地内工作生活,还带动了周边乡村创业项目的兴起,如创意类设计、乡村旅游、民宿经济等,为乡村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记者获悉,一些数字游民基地还邀请国际艺术家设计公共艺术装置,为乡村带来了丰富的艺术资源和文化氛围,提升了乡村的文化软实力。同时,数字游民基地的建设为当地村民提供了更多就业机会,村民实现增收,完成了数字游民和村民的双向奔赴。
业内观察
并非人人都适合当数字游民
艾媒咨询CEO兼首席分析师张毅向记者表示,数字游民作为一种新兴的业态,一方面对于经济的增长和相关产业发展具有一定的拉动作用。同时,也为年轻人提供了一种新的职业发展路径;另外,还能促进文化的多样性,以及带动文旅体验和消费。另一方面,数字游民也面临一些挑战,比如工作和生活的界限比较模糊,以及劳动权益方面还缺乏完善的保障体系。
“对于想要成为数字游民的年轻人来说,首先需要考虑自身的技能和自律能力是否够强,其次要看市场环境和需求,看市场对远程工作或数字游民的支持程度如何。此外,社会的包容和认可也很重要。”张毅认为,以下几类工作与数字游民会比较契合:一是程序员、设计师类的技术岗位;二是创意服务行业、内容创作等;三是教育培训和咨询服务行业;四是直播带货、娱乐直播等。
君君也向记者表示,成为一名数字游民要考虑以下几点:一是要考虑如何通过互联网的方式赚钱,这是最主要且关键的;二是要有一定存款,可以支撑3~6个月的生活;三是要考虑自己是否真的喜欢旅行,尤其是乡村的景色与生活。
因此,对于想要尝试这种新活法的年轻人来说,需要做好充分准备。数字游民并不等于完全自由,数字游民还要有金钱的支撑。最后,数字游民并不是逃避现实。
策划 林燕辉 邹锦强
撰文 信息时报记者 张柳静
图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