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鼓声雷动，旌旗万乘，江河沸腾，龙舟齐发，神舟大地迎来了传统佳节——端午节。

2024年广州天河车陂端午龙舟盛会 视频/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王钰舜、丁钰洵、曾加逸

通常意义上而言，端午节主要是为了纪念爱国诗人屈原，是华夏子孙共同的节日。《续齐谐记》这样追溯端午节的起源:“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罗而死，楚人哀之。每至此日，竹筒贮米，投水祭之。汉建武中，长沙欧回，白日忽见一人，自称三闾大夫，谓曰‘君当见祭，甚善。但常所遗，苦蛟龙所窃。今若有惠，可以楝树叶塞其上，以五彩丝缚之。此二物，蛟龙所惮也’。回依其言，世人作粽，并带五色丝及楝叶，皆汩罗之遗风也。”

其实关于端午节的由来，还有纪念忠臣伍子胥、忠臣介子推、孝女曹娥等说法，但流传下来最广的还是屈原，由此可见屈原在人们心中崇高的地位。在世界上为了纪念一位文学家而设立的全民节日，除了为西班牙文学家塞万堤斯和英国文学家莎士比亚而设立的世界读书日，比较知名的也只有中国的端午节了。

晋人周处在《风土记》中说：“仲夏端午，烹鹜角黍。端，始也，谓五月初五日也。”端午本是仲夏月的第一个午日，即夏历五月午时。后来人们用“数字记事体制”取代“干支记事体制”，以“重五”取代“重午”，但仍保留“端午”之名。唐代以前“端午”“端五”混用，因唐玄宗李隆基生于八月十五，为了避讳，以后“端五”正式改为“端午”，延续至今。

端午时节，人们结伴踏青。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吴子良

在古代，我国经历了漫长的农耕社会，初夏正是青黄不接之时，人们既要到田间劳动，又要上山下湖采摘植物根茎补充粮食的不足，经常遭受毒虫的伤害。端午节正是五毒（蛇、蝎、蜈蚣、蟾蜍、蜥蜴）出没伤人之时，所以端午节就演绎出插艾、喝雄黄酒、挂避邪饰物驱毒虫的习俗。

而春末夏初，雨水丰沛，江河水涨，庄稼小满，恰好农闲，人们就利用这段时间搞郊游和交际，众多的酬神节日也扎堆这个时期。聚族划船比赛一方面起到了凝聚乡村的作用，另一方面也是展示男性力量的场合，在伦理束缚尚且不那么严格的远古，这是自由恋爱的好机会。

都是月亮惹的祸

受月球影响出现的潮涨潮落叫作天文潮。

在我国古代，把发生在白天的海水涨落称为“潮”，发生在夜间的海水涨落称为“汐”，合称“潮汐”。东汉王充的《论衡》卷四《书虚》篇记载：“涛之起也，随月盛衰，小大满损不齐同”。意思是波涛的大小随月亮的圆缺变化而不同。到了17世纪末，英国科学家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提出了潮汐是由于月亮和太阳对海水的吸引力引起的假设，科学地解释了潮汐产生的原因。

根据我国古人的观测记载，每月的朔月日农历初一、望月日农历十五，海水就会有大潮，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初一、十五涨大潮”。

端午节正值五月初五，此时还属于天文大潮期，为赛龙舟提供了充足的自然条件。但荷尔蒙爆发的集体运动带来的不仅有春心萌动，还有另外一些心理状态。

在西方，自古以来，人们一直相信月球会影响人类的行为。英语中“疯狂”一词（lunacy）就源自拉丁语lunaticus，意为“被月亮击中的”。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相信，疯狂和癫痫是由月亮引起的。

月球 图/NASA

那么月亮到底有没有影响人们的心理和情绪呢？

当代科学研究显示，满月约每隔29.5天（约一个月）出现一次，满月后14.8天（约半个月）变成新月；地球潮汐在月球引力作用下，每隔12.4小时涨落一次，潮水的高度变化周期是14.8天的“大潮-小潮周期”；此外还有为期13.7天的“赤纬周期”，受月球相对地球赤道的位置影响。而月亮和潮汐的这个周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人们的睡眠和情绪。瑞士巴塞尔大学精神病医院时间生物学家安妮·韦尔兹·加斯提斯提出，西方传统认为月亮周期与“躁狂——抑郁”周期之间的关系“可信”，但具体的影响机制还需要继续研究。

伦敦大学学院的太空天气专家罗伯特·维克斯认为，月球的引力会导致地球磁场发生微弱波动，而有些人可能对此很敏感。“海洋由咸水构成，因此具有导电性。随着海水四处流动，便会产生与之相关联的磁场。”他这样解释。

月亮能影响人们的情绪和心理算是得到了现代科学家的认可。

《屈子行吟图》是流传较广的一幅屈原画像  图/明代 陈洪绶

而五月初五投江的屈原也被认为是抑郁症患者。《史记》对屈原的记述最为详尽，其中提到屈原被楚襄王驱逐流放后，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到处游走徘徊。渔父见到他就问：“何故而至此?”屈原说：“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又问：“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但屈原依然坚持自己的原则，坦言：“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温蠖乎?”最后，他留下一首《怀沙》，抱着石头自投汨罗江。屈原坚持自己的理想，不为外界所动，最终选择以死明志。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在《天问》中，屈原质问月亮何以能死而复生，或许他的投江也和月亮有关。

《貂蝉拜月图》 图/清代 顾洛

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月亮都是表现抑郁和悲伤主题的最好搭档。

被誉为“诗鬼”的唐朝诗人李贺就很典型了，他被当代的文艺青年戏称为哥特式诗人。哥特文艺是欧美一种文艺形式，主要描绘神秘主义和死亡主题。而李贺少年不得志，积郁极深，短短活了26岁就黯然离世，妥妥的一枚暗黑系男子。他那些描写月亮的诗更是将浪漫和忧郁渲染得登峰造极。

社交平台上当代人对诗人李贺的搜索标签 图/小红书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壮丽悲戚；“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充满顾影自怜；“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玉轮轧露湿团光，鸾珮相逢桂香陌。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诗人在苦寒之夜幻想路遇仙子点拨得道升天，遥望人间疾苦，感叹人生渺茫。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这是唐代诗人李白《把酒问月·故人贾淳令予问之》中的前两句。“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古人与今人如流水般只是匆匆过客，共同看到的月亮都是一样的。人生短暂，而月亮亘古常在。“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这两句映照了曹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感慨，看似浪漫豁达，却藏着对人生无限的疑惑。

李白有没有躁狂症尚没有结论，但看《长安三万里》里癫癫狂狂的李白，兴致一来就挥毫作诗，怕是平日里情绪也稳定不了。

《长安三万里》里的李白  图/《长安三万里》剧照

月亮除了能引发敏感的艺术家深沉的思考，还暗示着各种微妙的情绪。

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在当英语老师的时候给学生们举了一个例子，恋爱中的一对佳人如何最有情调的表达情感，有学生说直接表达我爱你就好了，但夏目却说，一句“今晚月色真美”便隽永而深情。如今这个月色的梗已经变成了日本文化里形容阴翳之美的一个典型符号。而夏目漱石也是一个有严重抑郁症的人。

日本浮世绘画家月冈芳年有著名的系列木版画《月百姿》，以月亮为主题创作了100幅描绘月夜下人们的生活形态，涉及中国和日本与月亮有关的神话、传说、文学和戏剧，他画曹操在赤壁之战前夜凝视满月，画苏东坡与人月下泛舟赤壁，也有描绘伍子胥逃避追捕月下偷偷入吴的情景，成为影响了浮世绘发展的重要作品。47岁时，他因“狂疾复发”入院，死亡鉴定写的是躁狂症。

《月白姿》中的曹操望月形象  图/（日）月冈芳年

莎士比亚的喜剧《仲夏夜之梦》写的是月光下的妖精王国。在这个王国中，月亮拥有强大的力量，影响着人们的生活。

月亮在英国文学里也象征着欲望和死亡。在诗人雪莱笔下，月亮是“濒死的女性，清瘦苍白，步态蹒跚，淡淡轻纱遮掩”。

带我去月球 

月亮让人多愁善感，产生对生命的思考，终其原因，可能是因为月亮给人的感觉太清冷了，荒凉又孤寂。实际上，月球是一颗已经死了约20亿年的星球，这是我国“探月工程”首任首席科学家欧阳自远从“嫦娥五号”带回的资料中得出的结论。

我国“探月工程”首任首席科学家欧阳自远 图/央视新闻

其实天文学里一直用“死活”来描述星球的各个阶段，比如恒星根据生前质量大小的不同，“死亡”后会变成黑矮星、白矮星、中子星和黑洞。而地球是“活着”的星球，地心仍然处于熔融状态，因此能跟地壳摩擦产生磁场，有磁场才能抵御太阳风，才能保持大气层和液态水等孕育（地球）生命的元素存在。

影视作品里常描绘和人类相比巨大的月亮。图/《长安三万里》剧照

“死活”看起来很形象，星球会经历诞生、婴儿期、青少年期、中老年期，也会老态龙钟，最终“死去”，内部能量耗尽。但如果你和一个普通人说月球曾经活着，仿佛它会思考、会呼吸、有感知，像一个巨大的异形生物一样环绕和注视着地球和人类，除了浪漫之外，更多带给人的可能是一种克苏鲁文艺既视感。人类面对科技充满豪情壮志的20世纪初，站在世纪之交，美国小说家洛夫克拉夫特创造了一个克苏鲁宇宙，表现了人类对于未知领域的恐惧。如今，恐惧已被更多的天才狂想所淹没。

2020年10月13日，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与澳大利亚、日本和英国等国的航天机构签署了探索月球的协定《阿尔忒弥斯协定》，该协议旨在2024年之前再次将宇航员送上月球，并计划为人类登陆火星做准备。按规定，该协议成员国可在其月球基地周围建立“安全区”，以防竞争对手干扰破坏。协议还将依据国际法制定一个框架，赋予私营公司对月球矿产资源的所有权。

马斯克 新华社发（闫寒摄）

为实现殖民火星的愿望，早在2014年，“狂人”马斯克就提出了“星链计划”。这个耗资巨大的项目要在地球周边的地轨道上布局4.2万颗卫星，目标是建设一个全球覆盖、大容量、低时延的天基通信系统，在全球范围内提供高速互联网服务，最终实现对全球无死角的观察。但是，一旦实现，这个网络是否能为世界各国服务就是个问题，它会不会成为只服务于某一国的武器，因为一旦“星链”实现了军事通信网络与商业通信网络之间的无缝切换，那么遍布地球轨道的卫星最终将可能使全球的商业卫星为军事服务，“星链”更可实现对洲际弹道导弹弹头的直接碰撞式拦截。

2021年，央视对“星链”卫星先后两次接近中国空间站的报道 图/央视新闻

实际上，“星链”已经对太空中的空间站和宇宙飞船构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威胁。2021年12月3日，中国常驻维也纳联合国和其他国际组织代表团向联合国秘书长致以普通照会，通报了美国太空探索技术公司(SpaceX公司)发射的“星链”卫星先后两次接近中国空间站，对中国空间站上的航天员生命健康构成威胁。

除了“星链”，马斯克甚至有一个更为大胆的火星狂想，他要在火星建立一个基地。那么问题来了，要怎样实现人类在火星上生存？如何呼吸？马斯克的设想是用氢弹改变空气成分。

相比马斯克的激进，我国哈工大提出的“月球地下基地计划”提供了另一种建立外星科研基地的思路。这个计划将通过发射一枚根管钻探弹头，深入月球表面，钻出一个足够容纳基地核心舱的月洞。月洞内部环境将由月面机器人进行整理，为航天人员和科研人员提供稳定的工作条件。这个方案更为经济实惠，无需过度依赖昂贵的技术设备和耗能资源来维护环境，也基本不改变月球的大气环境。

中国提出的国际月球科研站构想演示图 图/央视新闻

哈工大的计划为什么在理论上能够实现？正是因为月球已经死了，内部没有岩浆，而且很可能内部很多地方已接近中空状态。我们看到的月光不过是穿越了38.4万公里，来自一具死亡躯壳的“回光返照”。

留给月球的时间不多了

我们为什么要执着于研究一颗已经死亡的星球呢？

据科学家预测，未来，随着太阳的衰老和月球能量的消失，地球将变得不适宜人类生存。 图/《流浪地球》剧照

苏联航天科学家齐奥尔科夫斯基，曾经计算出了航天飞行的三个宇宙速度。在他的墓志铭上，刻着这样一段话：“地球是人类的摇篮，但人类不可能永远生活在摇篮里，开始他们将小心翼翼穿出大气层，然后去征服太阳系。”

德国哲学家黑格尔也说：“一个民族只有有那些关注天空的人，这个民族才有希望。”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知道月球的现在就是地球未来的宿命，那么未雨绸缪就是必要的。

从“嫦娥一号”到“嫦娥六号”成果。长图制作/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席乐瑶

“嫦娥六号”实现了中国首次在月球背面独立动态展示中国国旗。视频/央视新闻

从“嫦娥一号”到“嫦娥六号”，我国的“探月工程”已经取得了辉煌成绩。未来，中国科学家准备择机实施载人登月，最终建成综合型的月球科研站，实现人类长期驻留。

像月球一样，地球有一天也会死亡。而早已死亡的月球正在耗尽自己的能量，当它彻底耗尽能量后，将不再与地球形成吸引，我们失去的不仅是“今晚月色真美”“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浪漫情怀，还有潮汐、空气和土壤。

在刘慈欣的小说《流浪地球》里这样描绘地球摆脱和月球的相互吸引，脱离太阳系，流浪银河的过程。

 流浪地球之逐月计划 

2030年9月，联合国将正式确认“流浪地球计划”。

21年后，“逐月一号”卫星发动机将测试点燃。

2035年后的中秋节，月球起航，地球上的人们听着“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的广播，与月亮挥手告别。42年后，月球被人类粉身碎骨。

电影里，地表数万推进器将地球推离太阳系  图/《流浪地球》剧照

我们研究月球，是为了更好地了解地球，搞清楚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屈原这一问，今天仿佛仍回响在浩渺星空。

从月球眺望地球 图/NASA

参考及数据来源

·《世界读书日源起于纪念莎士比亚还是塞万提斯？》，北京晚报

·《端午节为何是爱国节？》，大连日报

·《屈原、牛顿、梵高、海明威竟都患有这种病！为何名人多中招？》，天津广电新闻中心微信公众号

·《忧郁的解剖》，金城出版社

·《月亮与天文大潮》，江苏省水利厅微信公众号

·《月亮如何影响我们的情绪》，新浪科技

·《月百姿》，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嫦娥工程领路人——欧阳自远》，中国航空基金会网站

·《“嫦娥之父”欧阳自远细说中国探月》（演讲实录），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微信公众号

·《马斯克星链撞向中国空间站 天宫“紧急避碰”》，成都科协

·《中国探月进行时：从嫦娥一号到嫦娥五号》，解放军报

番外：

屈原的作品为什么能流传于后世？

屈原在《九章·抽思》中说“结微情以陈词兮，矫以遗夫美人”，说明他的有些辞作的目的是“献诗陈志”，就是要作为历史作品留存，并不限于个人抒发感情。

史记说屈原“存君兴国而欲反复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说明屈原的作品是在社会上有所流传的。又说：“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主、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这进一步证明了屈原的辞在社会上有一定的流传会性。至于宋玉、唐勒、景差等楚辞作者，既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当然更会致力于屈辞的收集、整理、保管和傅习。可以想见，屈辞在楚国人士中的影响是不小的。

（出自《经典常读 屈原集校注》，金开诚 、董洪利、高路明 著，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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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广州日报媒重点实验室
策划/毕征
文、svg/赵小满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赵小满、李凤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