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七七

值班主编 | 赵靖含

为什么别人看起来，总是比我幸福快乐？

我们一定有过无数个这样的时刻，在日复一日的平淡日子里，看着别人的朋友圈，问着自己这样的问题——如果对方曾是自己的情敌，那这种嫉妒和折磨更会加倍。

这种女性内心至暗的、复杂的幽微时刻，又被一部台剧拍出来——由林依晨和许玮甯双女主演绎的《不够善良的我们》，目前播放至第五集，而网友已经在豆瓣上给出了9.0的高分。

简庆芬（林依晨饰）和Rebecca（许玮甯饰）曾是同一间公司的同事，同月同日生，还经常撞衫。Rebecca和何瑞之（贺军翔饰）是一对办公室恋人，但简庆芬也喜欢何瑞之。恰好何瑞之的母亲不喜欢Rebecca，简庆芬最终“抢”到了何瑞之、成为何太太。

然而，10年婚姻，看似美满，但面对没有目标、一成不变，甚至是对自己没那么热情的丈夫和难缠的婆婆，简庆芬发现：即便自己很努力地放大了那些小小的幸福，它们也只是千篇一律——远香近臭。

在爱情的比赛里，看似是“赢家”的简庆芬，十年后被无趣的家庭婚姻生活心生疲倦。

而另一边，“爱情输家”Rebecca选择不走进婚姻，拥抱了自由和自己热爱的事业（自由职业者的身份更彰显了她脱离稳定的社会关系和职场控制的坚定），但也面临着女人四十的年龄焦虑，以及往后十几二十年职位被取代、没有足够财产养老的安全感缺失。

这就是《不够善良的我们》最核心也最戳中观众内心的地方，剧集揭穿了当代社会结构下对女性价值的严苛，以及可供选择道路的稀少。

在当下社会大多数人的认知里，女性的价值依然需要通过年龄、婚姻、生育、工作、财产来评判，无论她们选择了哪一条路，来自四面八方的关于自我价值的诘问和焦虑，都会像鬼魂一样对自己穷追不舍。

Rebecca，39岁，未婚，但生活看上去，无比精彩：漂亮、对生活有目标、每天都有惊喜，还有1800万新台币的存款，甚至，有个比自己小10岁的男朋友——光是想着他们拥吻的画面，简庆芬都觉得心脏怦怦直跳。

另一边的自己呢？晚上对丈夫求爱不成，隔天早上好不容易要亲热一下，结果婆婆却直接开门进了自己家，还对自己的家指手画脚，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烂透了！

然而，另一头的Rebecca真的过得有那么好吗？

虽然在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还是令人羡慕的自由业，但其实每天从早到晚都是在办公室度过；没房没车，房东还要自己尽快搬家，好大的“惊喜”；1800万的存款是养老目标，事实上自己只有60万存款，还有一个整天跟自己要钱的哥哥；小10岁的男友，只是自己的饭友兼幌子而已，单身的自己连吃饭坐圆桌的权利都没有……一地鸡毛！

简庆芬和Rebecca，就像我们日常生活中所遇到的女性中的AB面：无论选了谁的生活，都会在心底悄悄羡慕另一个人的生活。

张爱玲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写道：“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也许对何瑞之来说，Rebecca就是“白月光”和“朱砂痣”。但《不够善良的我们》作为一部女性剧，它的有趣之处在于，其实简庆芬和Rebecca两个人才是互为“白月光”和“朱砂痣”。

对Rebecca来说，如果当初嫁给何瑞之的是她，她也可能面对工作和永远对自己不满意的婆婆，而焦头烂额。即便何瑞之爱的是热爱工作的她，也许何瑞之有一天也会像剧中的男友那样抱怨她，每天都在加班，可以抽出更多时间陪陪自己和孩子吗？

而对简庆芬来说，如果她当初没有嫁给何瑞之，她也可能和另外一个男人过着日复一日而平凡的生活。也可能像Rebecca那样单身、忙忙碌碌，在自己扛起自己的人生里，期待有个人可以告诉自己“我在”。

简庆芬和Rebecca像是日常生活中所有平凡女性的两个极端，但如果“A+B”，把两个女人的生活糅在一起，日子是不是就完美了？——那是童话故事。事实是，除非家里有矿，否则“完美”之处必有牺牲，而那份牺牲，终究也会成为日常生活中的“白月光”和“朱砂痣”，令我们耿耿于怀。

所以，无论如何选择，结婚或是单身、嫁给爱情或是嫁给面包、拼命卷或是直接躺平、做热爱的事或选择中庸。人生永远没有最佳答案，而任何一种生活里都有精彩和鸡毛。

除了选择以外，《不够善良的我们》里的两个女主，还有一层年龄焦虑：40岁。

在电视剧《女人三十》里，有这么一句台词：“没有20岁的肆意洒脱，没有40岁的云淡风轻。30，想要的是更好的生活。”40岁云淡风轻了吗？《不够善良的我们》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首先，在社会主流价值观里，女人的价值随着年龄在贬值，而男人的价值反倒不那么受影响。所以40岁还单身的Rebecca，即便仍旧漂亮，也还是会被年轻男性嫌弃“就是老了点”。

此外，女人到了一定年纪，“单身”似乎比“离婚”还显得不可理喻。离婚意味着一个女人曾经得到婚姻市场的认可，可能是因为丈夫，也可能是因为两个人关系合不来，所以最终离婚了。但至少，在社会主流价值观里，这看上去是“正常”的。

但如果一个女人到了40岁还单身，那她一定是哪里有问题？或者有着性格上的缺陷，或许是太清高了，或者生活习惯很糟糕，又或许，年轻的时候“不是个好女人”。总之，40岁的单身女性应该多少哪里有点“不正常”。

Rebecca是比简庆芬勇敢的，毕竟她挣脱婚姻和生育价值的枷锁，只管去追求自己的事业。

但剧中刘若英饰演的某个女主管接着给Rebecca补了“一刀”。女主管表示，你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自由也是没有自由的吗？而且等到你50岁了怎么办？那些弟弟妹妹都上来了，更何况，未来世界许多工作很可能被AI取代了。

Rebecca说自己50岁应该可以退休了，女主管接着灌输焦虑：你50岁就想退休了？你想过自己会活到几岁吗？养老的钱存够了吗？起码2000万（新台币）。而且人生不是一直线的，还不能生病、不能去旅行、不能有意外支出。

“不过我又没小孩。”Rebecca说。她想的是，反正自己一人饱全家饱。

“那就更没指望啦。你确定你50岁之前，存得到2000万，然后退休？而且我提醒你，人会老、钱会贬。”

这不就像是在外打拼所有单身女性的镜像吗？即便我们已经那么努力工作，但薪水永远赶不上房价和通膨的速度。看上去光鲜亮丽的背后，是信用卡账单、寂寞和对人生的无限困惑。

好了，选择题又来了。如果现在有一份稳定有保障的工作，50岁的人生会不会更好？

剧中另一个女性人物，谢盈萱饰演的Christine，她交出的答案是：为公司辛辛苦苦打拼了一辈子，甚至离了婚，原以为最后升职的会是自己，没想到却是别人。为什么？因为自己是女的。而过了50岁，连跳槽的机会都没了。

在当代女性身上，年龄焦虑似乎从没有消失，反而会随着年龄增长，焦虑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在这些女性人物身上，我们看到一个特点——倔强，热爱工作——这更是当代社会的女性独立的趋势和标志。然而，在这个仍旧主流、仍旧男权的社会里，职场女性也仍旧面临着职业天花板、生育焦虑、年龄焦虑等等。

但就算像简庆芬那样，对工作没有足够热情、进入家庭的女性，成为一个好妈妈、好媳妇、好老婆、好女人的压力，也在丈夫何瑞之让她辞职时坚定讲出：“我不想困在这屋子里日复一日……就算是我要辞职，那也应该是我自愿的。懂不懂？自尊心。”

女人40岁，我们就快要老了。但在走向“老去”的这段时光，又该如何选择和自处，才不至于在“老了以后”感到后悔呢？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就像薛丁格的猫，在没打开盒子前，永远不知道答案。或许这时候应该重温下另一部台湾女性剧《俗女养成记》，40岁的“俗女”陈嘉玲或许是AB之外的C。

但是，在40岁之后抛弃早年在台北漂泊打拼攒下的一切，一无所有地回到台南的老家重启人生。又有多少人，能像陈嘉玲一样拥有这般决心和勇气？更何况，向前一步追溯，陈嘉玲人生难以复制的，是她那无条件永远支持自己的家人们。

原生家庭，又是另一个值得书写的议题了。写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回到《不够善良的我们》，这几年来，台剧生猛，题材也愈发大胆，每年都有那么几本高分佳作。

《不够善良的我们》除了探讨女性、婚姻、职场、选择之外，还提到了另外一个命题：小三和婚外情。

“小三和婚外情”就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负责的渣男、破坏别人幸福的坏女人。然而，在《不够善良的我们》中，两个女主都有道德瑕疵，但脉络之下，又令人不忍过分苛责。

简庆芬本就知道何瑞之和Rebecca是一对恋人，但她偏偏喜欢上何瑞之。在面对女性友人鼓励她“抢过来”时，她也犹豫过，但她深知，自己才是自己宇宙里的主角。

所以她选择“死皮赖脸”，做何瑞之喜欢的东西给他吃，甚至从何瑞之的妈妈“下手”——因为她知道，何瑞之的妈妈不喜欢Rebecca。

但简庆芬真的有坏到“横刀夺爱”吗？也不能这么说，何瑞之的妈妈不喜欢Rebecca本就是既定事实，倔强的Rebecca也在何瑞之求婚后送回了戒指。她所做的，只是默默陪在何瑞之身边，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了何太太。

过分吗？也没那么过分。善良吗？也没那么善良。

另一边的Rebecca呢？与何瑞之分手后，她曾是做过别人情妇的“坏女人”。她自己如此自洽地说：“你爬过山吗？你很累很累的时候，如果旁边有一个人，譬如他会跟你说，这里滑哦，要小心，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或者只要听到他的呼吸声，好像就不会那么累了。因为真的好想，好想有一个人在旁边。”所以面对有妇之夫的追求，Rebecca因为寂寞而接受了。

过分吗？也没那么过分。善良吗？也没那么善良。

事实上，在新闻媒体上动辄被讨伐的“小三和婚外情”，正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无时无刻地上演着：疲惫的中年夫妻，在外面的世界遇到了日常琐碎之外的激情，于是迫切想要抓住那许久未在生活里出现的星星之火。有的时候，无论男女，更有一种“我要老了”的焦虑，所以妄图在“衰老”之前的生命中，找到证明自己“不老”的火花——有时被人们称之为“爱情”，但爱情又总是虚幻的。

至于“小三”，她可能就是“扛了自己太久”的Rebecca，看到一处向自己敞开的温暖港湾，真的好想靠一下。

当然，这里绝非要美化“小三和婚外情”，《不够善良的我们》只是揭开了世界灰暗棉被的一角。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原就有很多灰色地带，甚至连人性都是灰色的。人性往往是利己的——就像简庆芬要“抢”走何瑞之、何瑞之需要一个妈妈也喜欢的老婆，Rebecca当初离开何瑞之何尝不是利己，因为她不想一直活在“何妈妈讨厌我”的阴影之下，所以连爱情也可以放弃。

于是，其实面对选择题的时候，我们往往做的是“当下对自己最好”的选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没做的选择，反而成了自己心中的“白月光”和“朱砂痣”。

我们啊，确实不够善良、不知满足还太爱计较。但，那又如何呢？生活对我们也不够善良。所以光彩和不光彩、善良和不善良、幸福和烦恼，都只是生活的多棱镜，由它所折射出的种种感受，也是我们内在自我的选择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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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吴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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