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南风窗记者 远游

值班编辑 | 黄茗婷

以色列上空，“铁穹”追踪空中飞行物的尾气痕迹，以及击中目标的爆炸火花，再次出现了。

只是，这次要挡住的，不是由哈马斯组织或者黎巴嫩真主党发射的飞弹，而是从伊朗方向飞来的好几百架“沙希德”自杀式无人机和巡航导弹。

时隔半年，相同的新闻画面，但背后的性质却完全变了。这还是以色列建国后第一次遭到来自伊朗方面的直接军事攻击。

据美军发布的信息，当地时间4月14日凌晨，伊朗发动大规模无人机、弹道导弹和巡航导弹导弹袭击，共持续了5个小时。由于伊朗本土与以色列最短的空中距离是1724.48公里，隔着伊拉克和约旦，因此，不少无人机和导弹还没到以色列，就被驻扎在伊拉克的美军、英军以及约旦空军打了下来。

以色列国防军宣布击落了99%来自伊朗、目标为以色列领土的空袭飞行物，除了一名女孩在南部沙漠地区受伤严重之外，基本上没有平民伤亡。自袭击开始，以色列一度关闭了领空的所有交通，来往国内外的航班全部被取消。

事后，伊朗革命卫队在社交媒体上警告美国不要插手，并威胁说，如果伊朗或其利益受到打击，它将发动更多打击。以色列当地政府也劝告居民尽量找到最靠近自己的防空设施，以防伊朗再次来袭。

伊朗跟以色列直接发生军事摩擦，原本因为加沙冲突就绷紧的中东局势，此时又出现危险的变数。

在遭到伊朗袭击后，以色列战时内阁的多名成员曾赞成回击。但最新消息称，在此后与拜登的通话中，内塔尼亚胡成功被拜登劝阻，选择不对伊朗实施报复性打击。

张先生毕业后，来到了以色列特拉维夫从事IT工作。在过去的一周，他看到了以色列媒体一直在播报伊朗将要对以色列发起袭击的新闻。

到了13日，更加有新闻说，伊朗对以色列的袭击，将要在48小时之内发生。对于以色列各大城市的居民来说，这一刻的到来已经是“什么时候”而不是“是否会发生”的事情。

因此，到了当地时间13日10点，以色列当局通过媒体发布信息称，次日凌晨2点将会迎来伊朗方面空袭的时候，张先生所在的特拉维夫居民都准备好，等待防空警报的拉响。

半夜，空中引擎声大作，以色列的战机在空中徘徊。张先生形容“就好像住在机场旁边那样”。但防空警报却始终没拉响。

这就意味着，特拉维夫的居民无需躲进防空设施。打开社交约会软件，张先生发现特拉维夫当地年轻人，该过的夜生活还是照样过。夜店里上百号年轻人，穿着时尚又单薄的衣服，跟着音乐节奏舞动。天上战机轰隆，地上的人们则跟随着电子舞曲扭动着身体，已经在以色列工作了一段时间的张先生，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实际上，伊朗朝以色列方向发射的170架无人机、30枚弹道导弹和120枚巡航导弹，基本上没有抵达以色列中部腹地人口最稠密的海法、雅法和特拉维夫这些地方。遭到威胁最严重的，是跟约旦河西岸地带接壤的耶路撒冷地区，以及南部少有人烟的沙漠地区。

张先生形容，除了以色列战机的引擎声大得让人睡不好之外，到了第二天自己还得继续加班工作。他所在的那个团队，有三个同事被传召回军队待命，因此他不得不承担缺岗同事的工作量。

在袭击事件消停后，伊朗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在社交媒体上表示，伊朗对以色列的袭击可被视为已经“结束”了，并且警告说，如果以色列还击，将会迎来更加严厉的反制。

伊朗首次用军事手段袭击以色列，其直接原因是在4月1日，疑似以军的军队，袭击了位于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的伊朗外交设施。在这一次袭击行动中，有7名伊朗军事人员被杀死，包括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的两名将军。

其中一位被杀的将军，穆罕默德·礼萨·扎赫迪，是伊朗军方内部握有实权的高级将领，是伊朗在国境之外的中东邻国部署武装力量的重要决策人。

在以色列的相当一部分观察人士认为，扎赫迪作为伊朗军方的代表，长期为叙利亚总统阿萨德提供军事支持，也负责直接在叙利亚境内培植什叶派武装组织。

除了在叙利亚之外，扎赫迪也被指染指也门境内的什叶派武装组织“胡塞”，以及黎巴嫩境内的什叶派穆斯林军事组织真主党，还有一系列活跃在伊拉克境内的什叶派武装组织。扎赫迪被空袭身亡，是继2020年伊朗革命卫队指挥官苏莱曼尼被美军用无人机击杀后被打死的最高级别军官。

事实上，巴列维王朝时期，伊朗和以色列长期交好，1948年以色列建国后，伊朗还是第二个承认其地位的穆斯林占多数的国家。双方共同作为美国盟友而密切合作。1979年，伊朗爆发伊斯兰革命，改变了一切。德黑兰方面切断与以色列的所有联系，以色列驻德黑兰大使馆被改建为巴勒斯坦大使馆。新的伊斯兰共和国，带来了新的世界观。对抗“傲慢”的世界大国及其盟友（大撒旦美国、小撒旦以色列），至此，在巴勒斯坦问题上，伊朗完全逆转了立场，以展示自身在伊斯兰世界的领导地位。

近三四十年来，伊朗和以色列的暗战，从未停息。在黎巴嫩、叙利亚、伊拉克和也门等地区，伊朗渐渐组建了一个“抵抗轴心”网络，通过代理人跟以色列较劲。这是伊朗最引以为傲的“游戏”。而以色列也支持了各种暴力反对伊朗当权派的团体。伊朗的核设施和军事设施遭到摧毁，都被认为是以色列从中作梗，其中也包括了针对伊朗核科学家的暗杀行动。

最明目张胆的，莫过于2020年，“伊核之父”穆赫辛·法克里扎德被一架人工智能控制的机枪射杀。后来美国情报官员说，以色列是幕后黑手。伊朗方面也称，是伊朗一个反政府组织和以色列共同策划了这起行动。

几十年的影子战争，至此逐渐公开化。

去年10月7日，哈马斯组织发动袭击后，活跃在黎巴嫩和叙利亚境内、被指由伊朗操控的武装组织，对以色列的火箭和炮弹袭击强度也相应增加。诚然，属于逊尼派的哈马斯组织并不听命于伊朗，但以色列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大范围被哈马斯袭击，让伊朗以及诸多什叶派阵营的组织，看到了乘机攻击以色列的机会。

作为反制，以色列将进出叙利亚的伊朗高级军官列入猎杀名单。在2023年12月，伊朗革命卫队驻叙利亚高级军事顾问萨伊德·拉齐·穆萨维在空袭中被杀身亡。以军的目的在于传递出这个信号：伊朗高级军官毫发无损地进出叙利亚的日子，已经不存在了。

今年4月初，以色列宣布从加沙大规模撤军后不到一个星期，双方火药味骤然升高。一改过去通过代理人和附属组织在中东各地的“暗战”，直接对抗的风险开始增加。

首次大规模空袭以色列，是属于伊朗的反制。空袭前做足了预警，则显示这次对以色列的直接攻击，有些“表演”成分，动机之一就是安抚国内强硬派，并非真想把事情搞大。

一周之前，以军在加沙地带袭击了美国慈善组织“世界中央厨房”的车队，导致7名主要来自西方的工作人员死亡，电话中，拜登对内塔尼亚胡的喊话是“立即在加沙停火”。

而在最新一轮的电话对话中，根据CNN的报道，拜登对内塔尼亚胡的传话是：以色列应该宣布胜利，毕竟如此大规模的空袭，只导致了一人重伤，可以宣示以色列的防空绝对优势。

让内塔尼亚胡见好就收，拜登的立场是“不参与”，且反对以方任何针对伊朗的军事反击。

毕竟，以色列持续了6个月的“铁剑行动”，让面临大选连任压力的拜登，感受到了疏离左翼选民的危险。随着民主党主流民意对以色列的好感消失，作风强硬、且在加沙地带造成巨大平民伤亡的内塔尼亚胡，在民主党政府眼中成为了一个累赘。

但站在内塔尼亚胡的立场上看，面临如此大规模的空袭，不做任何反应，也难以对自己的右翼票仓交代。

在4月7日以军宣布大规模撤军的同一日，以极右立场著称的以色列国安部长本-格维尔在社交媒体上发文，声称如果以军不进入加沙地带最南部的城市拉法，那么他将辞职。

如果本-格维尔真的退出这届“最右翼以色列内阁”，那么内塔尼亚胡将会在以色列国会失去执政需要的多数票，从而被迫举行新的大选。

在伊朗对以色列发动大规模袭击后，本-格维尔又发话了：“现在要作出压倒性的回击。”

况且，伊朗才是内塔尼亚胡本人的真正眼中钉，而不是哈马斯。相比之下，势单力薄的哈马斯只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插曲。在过去的演讲中，他曾经说“以色列面临三重威胁：伊朗、伊朗还是伊朗！”

对于内塔尼亚胡来说，势力遍布整个中东、国土面积和人口规模都在中东数一数二的伊朗，才是他心中关乎以色列生死存亡的头号大敌。引爆一场以色列和伊朗之间的国与国大规模战争并且从中获胜，似乎对于内塔尼亚胡毕生政治野心有着最重要的意义。

还在一周前，拜登的一个电话暂且压住了内塔尼亚胡的加沙行动；来到这一周，拜登的第二个电话，可能又再次按住了他。但政坛老油条内塔尼亚胡的野心，并不会就此罢休。他与克林顿、奥巴马等民主党籍前总统，都有丰富的斗争经验，再次以退为进，熬过了今年11月的美国大选，可能依然是他的策略。

中东的未来局势，依然变幻莫测。

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

-END-

编辑 | 阿树

排版 | 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