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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一度丨当门禁也给“悬空”的晚年添障碍,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2024-05-16 16:27:02
广州日报新花城

广州日报新花城 民生频道出品

“我们没有垂直电梯和‘爬楼式电梯’,而门禁又逼着你必须下楼,每走一次都是折磨……”

“话说回来,如果我有事要打120,救护人员却连楼外的门禁都进不来,那能有什么用?”

一个原本习惯了所有困难都可以靠能力和努力解决的人,有一天,意识到没办法解决所有问题——这种落差和对抗,令田燕在这个问题上越来越难过。


“悬空”的晚年——这个词在过去几年成为田燕(化名)最真实的状态。这位已经八十多岁的独居老人身处没有物业、没有电梯、但是有门禁的广州老旧楼房,住在五楼。

因为一次意外膝盖受伤,她从此腿脚不便行走,出门也变成了折磨。很少人知道,教了大半辈子书的她也曾想方设法对抗这种“悬空”的状态,适应网购生活,尝试保持体面的尊严,然而,又因为缺少入户终端的门禁,通通失败告终

如何打破门禁给“悬空”的晚年带来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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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楼房无物业、无电梯、无业委会,同时又有不少老人住,这也是城中老旧楼房的一个真实写照。

4月7日,收到田燕相关求助信息的广州市政协郑子殷委员工作室联同广州日报新花城民生频道记者一同走进田燕家中,了解老人眼中的障碍症结,走访街道、居委、社工站寻找问题答案,也是在走访过程中了解到,大家不是不知道,不是没努力。

然而,想要加装电梯,却不具备加装条件;想要发起重装门禁的入户终端,实现家里解锁,却没有达成共筹费用的共识……每一次的努力依旧是失败告终

问题的解决,恰恰需要社区之外的多一重助力。

而更关键的,是看见发出声音的,以及那些没发出声音的人。

| “我心绞痛,但是我没有打120”

田燕从没想过,自己会陷入“悬空”的晚年。

但如果不是自己走一轮,外人也很难感受这种“悬空”的不可抗。

4月7日上午,循着求助信息,记者和广州市政协委员郑子殷一同来到田燕所在的楼房外,先是被一栋铁门拒之门外。这栋铁门和一栋围墙将田燕所在的楼房和旁边的楼房一同围成了一个封闭小型社区。想要进门,就得由社区里的住户用NFC接触式门禁卡解锁。田燕下楼困难,等了许久,记者方能借着别的街坊的门禁卡,进到社区内。而老楼房的楼梯走起来也不容易,不过是五层楼,数十级阶梯,但走急一点可能都得喘多两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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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楼梯”对老人而言,其实也是一种障碍。

“你上完楼就知道有多糟糕了吧,这多难啊。”看到“爬上五楼”的记者和政协委员,田燕说道,自己身体越来越差,每上下一次楼,都是一次折磨,“但没办法,我们没有电梯,我上下楼不方便,我就叫外卖,但外卖就在门禁外,进不来,我也不方便下楼,这怎么办?”她告诉记者,自己是在一次被电动车撞到后,膝盖受损,腿脚走起来特别艰难,身体变差,而这时,哪怕自己适应了网购生活,但门禁却给自己添加了巨大的障碍。

有一次我心绞痛,我想打电话给120,可是我没打,因为我担心打了人家也进不来;还有一次,我手机电话打不通,平时关心自己的人觉得不对劲,都往家里赶过来,结果因为门禁进不来,好不容易赶到家里,看到我,第一时间是拍段视频,告诉大家我原来没离世——我当时心里是很难受的;还有长者饭堂说可以配餐送餐,可是人家同样突破不了门禁啊。”田燕说,在她看来,解除门禁或加装电梯是打破障碍的唯二途经,其它都不行。

但这些方法,行得通吗?

此前,这些提议全都失败了。

| 当陷入“悬空”的晚年,她屡屡反击

“能试过的方法都试过。”街道社工站社工婕华(化名)告诉记者,“我们入驻这里时,老人(田燕)已经在独居,是我们的服务对象,我们也有持续跟进她反映的障碍问题。”婕华回忆道,田燕所在的楼栋本来也设有门禁入户终端,可以远程对讲解锁,但在2018年前后,这个入户终端用不了了,自此,障碍随着老人身体机能的退化不断显现,“不单单是她。之前老人(田燕)邻居就试过要急救打电话,人家进不了设了门禁的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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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人要进去,必须要有门禁卡,或者由里面的人下楼开门。

“老人(田燕)不打120的判断,都是从周边邻里和自己的经验积累得来,但她为改变这种状态,做过很多努力。”婕华说,大家曾尝试发起重新安装门禁入户终端的动议,“但那时候,是组织了社区议事,只有零星几个人参与,讨论不起来,而且真的说要做这个事情时,因为涉及业主众筹,达不成共识。后来,老人也提到加装电梯,但是请电梯公司的人来看完之后,发现空间狭窄,下面是坑渠,完全不具备加装电梯的条件。”

重装门禁入户终端不行,加装电梯也不可以,请长者饭堂配餐助餐人员配门禁卡也不是长久之策。有人问,那请个保姆或搬出去住是不是也可以成为另一种答案?

起码对田燕而言,并非答案。

且除了田燕,将就过日子的老人的真实心声也需要被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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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门禁是有入户终端的,但在发起重启这一功能的尝试以失败告终。

在老城区,晚年陷入“悬空”的老人不止田燕。

她的街坊也面临同样的状况,而别人没有发出声音,不代表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每个人这些细微又确切的需求,同样等待着被回应。

同时,在这几年的走访和陪伴中,婕华看到了问题背后一个真实的个体——“(田燕)以前是一个教书的老师,在工作和生活力求问心无愧,与人体面,即便和别人就无障碍的问题争论完,也会好好和别人送别,她没把埋怨和家人说,她所处的年代遇到的困难更多,大家齐心协力,总能解决天大的困难,但现在为什么不行?”婕华能产生一种共鸣,她在想,“我们到底是要改变老人,还是说,我们可以着眼于问题的本身,推动变化。”

婕华有时会帮老人解决小的问题和需求,但远远不够。

还有什么方法消解这固执的“障碍”?

| 这种解决方法,真的可以复制推广吗

4月7日当天,记者和郑子殷在走访社区居委时了解到,包括社工在内的社区工作者此前留意到广州在推进社区容貌品质培育提升工作。一位社区工作者透露,“当时社工和我们抓住了这个微改造的契机,入户调研,形成居民对重装门禁入户终端的需求,成功争取到将此纳入到微改造的任务内容中,不过此前还未确定最快什么时候推进项目。”

了解到这一信息后,记者与郑子殷对接相关工作者分析该项目对老人的迫切性,终确认微改造将于五月启动。

也是确认信息的当天,郑子殷将此情况反馈给了田燕,终是解决了老人心头一块大石。不过,郑子殷也认为,仅仅是五月启动微改造还不足以回应其迫切性——

老人‘悬空’,无障碍迟迟难以落实,这个问题其实应当受到更大的重视。这里住了多户老人,无障碍不仅仅关乎生活便捷度,万一这一个月内出现独居老人需要急救,救护人员却因门禁进不来,那就是关乎生命安全的大事了,我们在这件事上不应该有一丁点的侥幸心理。”


郑子殷认为,该个案有更多可以进一步推进的环节,同时,也有很多值得思考的地方。

微改造推动改变发生固然可喜。但郑子殷对此也有更多期待。他表示,既然项目已定,希望相关负责人可以尽快启动微改造,尤其是启动门禁系统改造的相关工作,或者先解除不具备远程解锁的门禁,改用其它方式替代治安管理维护工作,“关注回人本身——这件事就该立马、现在做,怎么赶都不为过,而各种资源需求其实都可以通过多方链接进行整合。”

此外,也有社区工作者分析道,晚年“悬空”的问题在老城区具有一定的典型性——事实是,这座城市还有很多无物业、无电梯、无业委会的“三无”楼房,也有很多老人独居且居于“高楼层”,“当这几个因素叠加到一起,就会构成‘悬空’的晚年,这不单影响了老人的生活,也关乎到老人的安全,而没有或入户终端失灵的门禁又会加重这些障碍。”

郑子殷则分析道,从推动问题的方法论来看,从“小区纳管”到“居民自治”,实际上,广州不乏共建共治共享的居民议事共管平台和经验,但无论是街道将社区服务交给合适的企业,还是发动居民自治,“很多时候,能解决问题的社区一直能解决问题,解决不了问题的社区始终解决不了问题”。他表示,“归根到底,这些都是建立在社区公共性已经培育起来的基础上,但如果我们只给平台,不去教会大家如何协作,这些公共性又如何培育起来,进而解决问题?

很多的“受益者付费”的公共问题治理,本质是卡在了公共性的培养上。

在郑子殷看来,田燕所在楼房的改变得益于“免费的资源”,这种争取资源的方式是可借鉴的,但如果等着同样的资源上门则注定失败。“我们提倡在类似的问题上居民出一点、政府补一点、企业让一点、慈善捐一点。但更重要的是,发起动议时有没有专业人士可以在社区开展居民意见协作、资源整合工作;街道是否有给专业人士在此发挥作用的空间;为动议居民提供协作的专业人士是否意识到社区外的公益资源也可以引入进来。”

“如果在老人(田燕)当初提出重建门禁的时候就有协作者培育社区公共性,跨地区、跨部门协调公益、政府的资源促成这个事,是不是这个事情可以更早促成——这是我们在处理下一个问题时需要思考的方向。”郑子殷说,“我们需要有人担起协作者的角色,目前我们的公共服务在这方面恰恰缺了这个角色,而谁来当这个角色,有没有能力当,有没有作用发挥空间,则是再下一个要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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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苏赞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莫伟浓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刘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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