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9日晚，全本55出《牡丹亭》将登陆广州大剧院2024女性艺术节，截至3月30日，以两天三场近八小时的巨大演出体量，呈现汤显祖原著精髓。上海昆剧团派出“五班三代”的强大阵容，其中杜丽娘和柳梦梅，由“昆四班”的罗晨雪、胡维露演绎。

演出开始前，女小生胡维露接受了广州日报全媒体的独家专访，她表示，汤显祖笔下的柳梦梅来自广州，很高兴带着柳梦梅“回家”。全本《牡丹亭》中，柳梦梅的形象立体完整，而演绎多年柳梦梅的胡维露，“也脱下了那一层自己的所谓安全的衣服，全部重新来过。”对于越剧《新龙门客栈》爆红引发的人们对女小生的关注，她表示“并不意外，能够带动传统戏曲被更多的人看到，吸引更多的人进入剧场。”

胡维露出演柳梦梅

柳梦梅并不完美，但关键时刻不掉链子

广州日报：你以往演出的《牡丹亭》多聚焦于杜丽娘、柳梦梅二人的浪漫爱情故事。这次出演全本《牡丹亭》，是一种什么样的挑战？如何应对挑战的？

胡维露：《牡丹亭》是经典中的经典，观众觉得《牡丹亭》就是昆曲的代表，对它有着不一样的期待。上海昆剧团几十年来，包括我的老师岳美缇、蔡正仁等前辈都在探索研究，琢磨打磨，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要把全本《牡丹亭》搬上舞台。

全本《牡丹亭》自2022年首演至今，40多场演下来以后，现在再回去想当时排练的状态，其实是人生一段非常美好、珍贵的经历。在那个阶段，我不愿意脱下那一层自己的所谓安全的衣服。因为一开始不是很习惯，还是纠结于“这里面有一段，我要怎么唱才最好”这样的事情。其实在全本《牡丹亭》中，人物在不同折子中不同的侧面，都需要表达出来，整个人物需要有全新的面貌展现。

导演觉得我这个状态完全不对，要直接把我的自信心全部摧毁，重新来过。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是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磨炼，才进入状态。

罗晨雪、胡维露担纲全本《牡丹亭》

广州日报：全本《牡丹亭》中，柳梦梅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有了较为立体和完整的形象，他好像跳脱出传统，不再有偶像包袱了？

胡维露：其实大家对昆曲小生的第一印象就是儒雅、书卷气、英俊潇洒、温存慰藉，将所有对男子美好的词语全部加在了昆曲小生的头上。所以我在刚开始还是有点顾虑，好像我这么演就不那么帅了，不那么完美了，并不是偶像包袱，但多少会有一点觉得——我这样去演柳梦梅，对吗？

这次排练《牡丹亭》，我又重新读了原著，发现柳梦梅是非常有抱负的一个年轻人，有时候很自恋，有点酸，会自嘲，有时候又乐观积极，能随机应变，但最重要的是他对杜丽娘的这份痴情。观众对柳梦梅的固有印象是因为我们很少对原著进行全部的搬演。全本《牡丹亭》中，柳梦梅很多的戏份被释放出来，使得这个人物更加丰满、真实和多面。一路演下来我觉得柳梦梅的人物性格非常丰富多元，他并不完美，但是他在关键时刻，他的品质就凸显出来了，他接住了杜丽娘给他的爱，他没有掉链子，而且是非常值得。

《牡丹亭》剧照

跨性别演绎，女小生更加细腻有优势

广州日报：你的老师岳美缇是昆曲女小生第一人。你是如何走进女小生这个行当的？

胡维露：当时并没有想太多，挺偶然的。很幸运的是我遇到了岳美缇老师，她使我对这个行当的魅力有了全面和深刻的理解。所以，越学越有劲，越唱越喜欢。

广州日报：现在女小生颇受关注，越剧《新龙门客栈》的陈丽君爆红，你在全本《牡丹亭》中的形象也深入人心，你怎么看待“女小生爆红”这个现象？

胡维露：其实我并没有觉得很出乎意料。首先越剧这个剧种是具有这样的潜质的，然后小百花越剧团也一直在做一些先锋的戏剧，它的土壤也一直在培育之中。但新国风环境式越剧《新龙门客栈》的爆红是不能够预见的，当然陈丽君等一众演员也很优秀，用年轻观众的话来说，她们当得起“优质偶像”的称号。

关于女小生这个话题，我觉得它只要能够带动我们的传统戏曲被更多的人看到，吸引更多的人进入剧场，就是对戏曲传承发扬的一个非常好的手段。

广州日报：越剧女小生一下子“出圈”，很多观众也非常喜欢你的昆曲女小生形象，不少观众直呼“太帅了”！

胡维露：我认为在女小生这个问题上，我没有受到很多的影响，反而在某种程度上对我来说是更强的鞭策。我是女小生，可能体能上不如男小生，而且我们剧团没有女的演男的、或者男的演女的这样一个反串（丑行演女角是一个常态，除外），全本《牡丹亭》的体量很大，需要去克服很多困难。

在昆曲中，女小生不是传统，比如说上海昆剧团我的老师退休后，现在也就我一个女小生，但是剧团对我这个女小生还是非常呵护和培养的。

我觉得非常重要的一点不是说我是女小生，而是说在代际上面——前面有昆三班，我们是昆四班，下面是昆五班，这个时候推我们一把，我们接住了，我们上了台阶很重要，这对于更年轻的演员的带动作用很强。这是一个生态循环，在上昆，能够看到梯队的培养。

《牡丹亭》剧照

广州日报：全国有九大昆剧团，《牡丹亭》肯定是大家都会排演的剧目，但我印象中柳梦梅由女小生来演的，好像不多。

胡维露：女小生饰演小生角色，是有一些优势的，可能会更加细腻。女小生的演绎，那种油腻肯定会减少，因为传统戏当中，杂剧也好，传奇也好，尤其是传奇当中写的这些小生，会让人多少觉得有一点浮夸，有一点自恋，有一点酸，但是这种东西女小生去把握，它可能会恰到好处，让人觉得舒服。在跨性别演绎时，这其实是一个优点。

昆曲意蕴深厚，从艺多年感觉才踏进大门

广州日报：去年4月，你凭借全本《牡丹亭》获得第31届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主角奖榜首。那么全本《牡丹亭》，在你的演艺生涯中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胡维露：我觉得奖项是在某一个阶段给我的一种肯定，对于信心是非常重要的。大多数时候，我的成长道路是非常苦恼的，有各种问题，有挣扎，有思考，不仅仅是艺术，还有自己整个人生的思考。在这个阶段，这个剧目对我来说很重要，完成了这个角色，然后这个奖项就来了，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幸运。

不是说我把柳梦梅演得有多好，而是说从我自身出发，我觉得我在艺术上长进了，对于自己接下来的路也更加清晰了。虽然还是会有困惑，还是会陷入某种情绪，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阶段性的跨越对我来说一个非常大的鼓励。

《牡丹亭》剧照

广州日报：你觉得演了这么多年昆曲，才刚刚迈进大门？

胡维露：我觉得我才刚刚踏进去，我不是否定我的过去，我真心觉得是这个戏给了我很多——在接到一个新戏的时候，需要怎么做才能更好地进入，对待每一场演出的时候，你会有很多细微的在这个时段的一些理解，你把它融入了，你会很欣喜，你会觉得其实观众也懂，这种喜悦无法替代。延伸到观演关系的话，我就觉得观演关系非常重要，我非常期待跟更多的观众去交流，我觉得观演关系就是在剧场完成的那一瞬间。我在练功房练100次都不如在剧场演一次，百练不如一演，我觉得剧场是充满魅力的地方，希望每一场演出都有新的一些体会。

广州日报：对于传承和发扬昆曲，你有什么样的想法？

胡维露：我觉得还是要学传统戏，要把传统吃懂吃透，明白其所以然之后，才可以有自己的融入，弄清楚程式表达的意义是什么，才能够利用好，因为程式其实也是为戏曲服务、为人物服务的。不懂的时候，就容易把最珍贵的东西丢失了。

昆曲有深厚的传统意蕴，只要认真的投入，总会做出好的作品，即使可能是在无数次的失败之后。昆曲走到现在，也是一代代艺人不懈打磨精品的结果。我们一边要学，一边要思考，一边还要演，不能光说不练，也不能光练不想。

目前我还在昆曲这个园林之中，昆曲对我的生活也好，对我艺术的感知也好，昆曲在滋养我——我还在这个阶段之中，我希望有一天我能赋予昆曲什么，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广州日报：全本《牡丹亭》首次来广州演出，你对广州热爱昆曲的观众有什么想说的？

胡维露：我很喜欢广州这个城市，汤显祖笔下的柳梦梅，也来自广州，全本《牡丹亭》来广州演出，就等于柳梦梅回家了，很亲切。希望大家多多交流，现在的观众我觉得是最好的观众，因为大家满心期待来看戏，没有比这个更珍贵的，这是昆曲走向青年的意义所在。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张素芹
视频/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张素芹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戴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