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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工堵堵堵,谁又痛苦了
2024-02-21 14:27:33
广州日报新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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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南风窗记者 黄泽敏

拥挤,是这两天春节返程的人们最为直观的感受。


有人上了高速就被堵在路上“动弹不得”,相同的路程,去时三小时,归来翻几番。有人抢到了车票,看车站大厅人山人海,火车班次川流不息。


返工第一天的通勤路上,拥挤仍在继续。对北漂的陈颗来说,“人挤人”的场景并不陌生。


极端通勤的痛苦日常,更持久。2022年初,陈颗进入北京一家外企,开启了极端通勤的生活。她住在朝阳区,而工作地点在海淀区。极端通勤的一天,从拥挤的地铁车厢里开始。


早晨7点45分,她就得从家里出发。随人群蠕动挤上高峰期的地铁,再步行到公司,直至9点才能抵达。一天下来,这趟单程距离为27公里的通勤路,来回需要至少2.5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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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流量巨大的地铁早高峰 / 视觉中国


和陈颗一样,拥挤在通勤路上的上班族比比皆是。


根据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城市交通基础设施监测与治理实验室、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百度地图联合发布的《2023年度中国主要城市通勤监测报告》(下称“报告”)显示,60分钟以上的通勤被称为极端通勤,报告中所选取的45个中国主要城市中,60分钟以上通勤人口比重为12%,有超过1400万人承受极端通勤。


报告还指出,单程45分钟的通勤时间正成为衡量一个健康公交系统的重要指标,影响着人们的生活质量。指标之下,单程5公里以内的通勤距离被定义为“幸福通勤”。然而,2022年中国主要城市的人幸福通勤的人口比持续下降,平均通勤距离却普遍增加。


极端通勤是职场人奋斗路上的痛点。由于家庭、房租、就业机会等因素,越来越多人被困在长时间的通勤里。


01

通勤接力

在一线城市上班的张伟,每天都需要横跨不同的城区。


2023年初,在张伟一家三口搬进了新家。喜悦之余,留给他的还有来回共120公里的通勤距离。为了远距离通勤,他还咬牙买了辆电动汽车。


起初,新手司机的恐惧心理,让他跻身地铁人流里。


每天6点15分,张伟就得从家里出门,花10分钟,坐上地铁接驳车到地铁站。进站后,再争分夺秒换乘不同的线。出了地铁站,再走10分钟到公司,单程耗费近2小时。


后来,他开始习惯开车上下班,一天来回通勤约2.5小时。但无论是哪种方式出现,当终于抵达工作地点时,他已经疲惫不堪。而这只是一天中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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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伟通勤的地铁站 / 图源:小红书@西伯利亚通勤哥


打工人上班通勤的一天,像是在跑一场接力赛。为了准时抵达工作岗位,无论距离多远,上班族们都想尽办法。


如王珍,每天往返于不同的城市。一天的通勤,她通常需采用“电瓶车+轻轨大站快车+共享单车”的交通工具组合“接力”完成。


王珍是浙江金华人,丈夫和孩子都居住在金华市。去年8月,她换了份在东阳市的工作,开始了跨城通勤的生活。


自那以后,一份轻轨大站快车时刻表印在她的脑海里。早上6点57分,她要乘坐的车次就会到站,而回家的车,会在晚上18点17分驶去。


极端通勤的日子里,每一位打工人计算着时间。他们精心编排着每一个环节,让时间丝丝缕缕串联成一天的生活。何时出门,何时到站,都需要准确贴合。任何一个步骤“失误”,都可能需要花费更多时间进行弥补。


为了赶上大站快车,王珍会在早上6点30分出门,骑电瓶车到轻轨站,下车后再骑共享单车,8点30分前到达公司。傍晚17点50分左右,她会离开办公室,租上一辆共享单车,骑行大约16分钟,在列车到站前几分钟抵达轻轨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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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珍乘坐的大站快车时刻表


然而,意外总不时出现并打乱她的计划。采访这天,王珍因临时加班,错过了回家的大站快车。


她所乘坐的轻轨列车有两种运行模式:大站快车和站站停。大站快车只需坐6个站,1小时能到目的地。而站站停列车则会停靠20个站点,不算两头的时间,单坐轻轨就需1小时40分钟。


按照乘坐大站快车的方式计算,早上六点半出门的王珍通常会在晚上八点以后到家,来回通勤时间4小时。一旦出现差错,通勤时间将会延长。


一般的观点认为,大城市人群会在通勤上消耗了大量时间,但如今,极端通勤人群正在从人们传统印象中的“大城市”蔓延开来。


待杨静结束了两年的北漂生活,回到老家济南,却意外发现自己在通勤路上消耗的时间不减反增。


2019年,杨静从学校毕业后,第一次踏出了生活多年的济南,在北京找了份软件测试相关的工作。


早上9点,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床上,她才从梦中醒来。那时,只需骑行半小时就能到公司。她喜欢骑车穿梭在城市街道上,将路途风光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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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静在通勤路上记录的风景 / 受访者供图


后来,杨静通过考试,成功上了岸。生活的轨迹由此重绘,倒两班公交车成了她上班日常的第一步。


早晨6点30分,天色还是一片混沌,杨静就得背上包,匆匆赶往公交车站。坐上6点40分的第一班车,在7点过几分抵达换乘车站。等待几分钟,她要坐的第二班车会在7点10分到站。一路从起始站坐至终点站,时间会指向8点20分。下了车,再骑上自行车,在8点30分前抵达上班点。


现在,杨静再无暇看风景。


02

“边开车边打瞌睡”

上车、下车,王珍的一天通常就这样过去了。而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节奏。


半年来,王珍穿梭在两座城市之间。夜幕降临,她只能在回家的轻轨上解决晚餐。


晚归的日子里,她不得不提前把第二天的晚饭准备好,下班前,放进公司的微波炉里加热后带上车。这样一来,进餐时手里的便当还能带有余温。有时候,快速用餐后,她还得掏出电脑,继续处理遗留的工作。


对过着双城生活的王珍来说,通勤的困扰通常在出门前萦绕在心头:会不会遇上雨天或雪天,能不能赶上大站快车......从不看天气预报的她,也逐渐养成了看天气预报的习惯。


冬天对她而言更是一种考验。冰冷的空气让她在进出轻轨站前后的骑行路变得煎熬。若遇上极端天气,这种煎熬更是加倍,还可能直接影响通勤时间。有一次,她比往常更早来到车站,却发现大站快车因下雪停运。打不到车,她只能坐普通列车上班。结果就是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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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过了大站快车,王珍乘坐普通列车回家 / 访者供图


和王珍一样,自驾上班的杨颖欣也曾因极端通勤迟到,甚至因此写过检讨。


杨颖欣是金华市本地人。2012年以来,她一直在浙江东阳市的体制内工作,并住于此。结婚生子后,丈夫和孩子定居在金华市,夫妻俩成了“周末夫妻”。


后来,孩子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为了更好陪伴孩子,她开始往返于金华市和东阳市之间。相较于轻轨,她选择了时间更为自由,费用更低的电动汽车通勤。


每天早上7点,杨颖欣坐上驾驶座,一天的通勤便正式开启。80公里的路程,通常要开一个半小时。但这是在顺利的情况下。


一旦遇上交通拥堵,尤其是下班高峰期,单程通勤的时间会延长至两个小时,偶尔甚至会堵上两个半小时。一天下来,她的通勤时间常常需要三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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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堵的晚高峰 / 视觉中国


在杨颖欣看来,极端通勤耗时又耗精力,“上班的时候反而比较空(闲)一点,就好像能缓过来。”有时,工作反而成了她减轻疲惫的良药。


她曾因白天工作忙碌,而在下班途中难抵困意侵袭。“感觉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边开车边打瞌睡”,杨颖欣道。


极端通勤是一场漫漫征程,总有不少人在和困意缠斗。


“上班(途中)睡觉(的概率)可能是在90%以上,下班可能在80%。”对杨静来说,通勤是睡回笼觉的时间。


这两年,耳机成了她通勤路上的标配。入耳式降噪耳机将外界的噪音隔绝,闭上眼睛,听着音乐,困意便席卷而来。后来,即使没有播放音乐,她也习惯将耳机塞入耳蜗。坐在座位上,眼皮会不自觉变得沉重。


此前,杨静第一次离开父母,在北京过上了“半放养”生活。夜晚,固定和母亲视频半小时之后,她便沉浸在娱乐中。有时“手机上瘾”,回过神来已是凌晨两点。


如今,她过上了区别于之前的“养生”生活。夜晚不到十一点,她便会躺在床上休息,只为第二天能早起。


但疲惫并没有因此消减。有好几次,杨静在车上陷入沉睡,车到站了也毫无察觉。直至被司机唤醒,她才发现车厢内早已空无一人。


03

等待春天

长时间在路上的人们,习惯用自己的方式消遣时间。


正如往返于朝阳区和海淀区的陈颗,她尝试寻找一个平衡点,让通勤时间不纯粹就是消极和浪费。而她也确实在其中“尝到一点甜头”。


极端通勤的那一年,她重拾了读书和听播客的习惯。她的工作不需要加班,也没有太多职场上的烦心事。下班后,那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成了她提升自己的时间,也成了她“工作以来看书最多的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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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通勤路上的乘客 / 视觉中国


去年,陈颗搬到了海淀区,结束了极端通勤的日子。相近的租金,她的住所比原来小了接近二分之一,但单程通勤时间只需要半小时。不过,她仍然保持着通勤听播客的习惯。


杨静也曾想过租房,离办公地点更近一些。可是,满足她心理预期又能负担得起的房子并不多,一些“条件不是特别好,只能说是差强人意”的房子,也需要花去她1/3的工资。


相比之下,在家,她只需支付一个月几百的交通费用,不仅能省下一笔租金,家里的居住环境和生活质量也都能高不少。一回到家,就能吃上热乎的饭菜,更不用担心水电费开支,“什么都不用管”。


通过极端通勤剩下的费用,被她用以满足自身的情绪价值。在她看来,这样的开销“花得很值”。


实际上,每一趟极端通勤背后,都是一次次计算与考量。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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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静自驾上班有时会遇上冰雪天 / 访者供图


平衡家庭和理想的这道解答题里,极端通勤便是王珍做出的最优解。


王珍向来独立。很久以前,她就认为自己要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即便是生了两个孩子之后,她也从未想过离开职场。所以,当一份更好的工作机会摆在面前时,她心生向往。


王珍的上一份工作满足“幸福通勤”标准,只需要十来分钟车程就能抵达。而这份新的工作却离家81公里。家里的孩子正是需要照顾的年纪,她没法只身一人在公司附近租房。为此,她向曾有类似经验的网友求助。纠结了很长时间,终是鼓起勇气跳向了新的平台。


为了挤出更多陪伴孩子的时间,王珍只能在白天全力以赴工作。她所在的公司正处于初创阶段,繁重的工作量吞噬着她的时间和精力。吃饭、喝水、甚至是上厕所的时间,都变得争分夺秒,“相当于没有什么休息时间”。


但她别无选择。家庭是王珍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也是她得以坚持的动力。


因为家庭的存在,杨颖欣表示,开始极端通勤之后,她的幸福感提升了。


早些年,杨颖欣独自居住在东阳市,还在那儿买了套房,成了他人艳羡的“有房一族”。然而,房子和三公里的通勤路程并未让她感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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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他乡挺好的》剧照


那时候,早早回到家,等待着杨颖欣的只有空荡荡的房子。晚饭在外头解决,回了家不知道该做什么,明明待在自己的房子里,她却始终感觉在“漂”着。


现在,通勤的路途让她劳累至极。但走进家门后,扑鼻的饭菜香和孩子的笑容,会瞬间将那种虚无感填满。


但极端通勤终究不是一种最理想的状态。对杨颖欣而言,长时间维持极端通勤的状态并不现实。只是,在更好的选择到来前,她会继续用更积极的心态走在路上。


明年春天,公司的工厂建好后,王珍会搬到更偏僻的地方办公。那里没有通轻轨,她只能开车上下班。因为是燃油车,到了那时,交通费用将会上升。但路途由原来的81公里缩减为60公里,她觉得,通勤路途或许会“轻松一些”。


“希望以后能够越来越好吧,接下来天气也暖和了。”王珍怀揣期待。她知道,春天终将到来。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为化名)


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部分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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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向由

值班编辑 | 张来

排版 | 茜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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