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寒冬将至。东莞市莞城街道博厦社区一栋简陋的老宅内,东莞文史泰斗杨宝霖先生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吸着氧气伏案工作,有时到深夜12点,有时到凌晨一两点,有时到凌晨三四点。
11月27日下午,面对到访的记者,他慨叹,最近头晕得更加厉害,呼吸也比之前退步很多,走三四步就气喘。但他拒绝去住院,不到必须住院的程度他都不想去,“到医院一住,什么都停止了,不合算。”
前两个月,杨宝霖先生的学生黄祯祥从网上获得台湾所藏《全芳备祖》六种,下载下来后打印送给他。黄祯祥是东莞市工业与信息化局装备工业科科长,他知道杨宝霖一直在进行《全芳备祖》的校订。
“此六种为老朽以前所未目睹,因而装订后阅读。”杨宝霖说,他选其中重点看,“此台湾故宫博物院藏本,题名是‘明抄本’,但老朽读至第二册,已知最多是清乾隆间抄本,因书内有避康熙帝讳‘玄’字、乾隆帝讳‘历’字。”
2020年9月,杨宝霖先生曾专门对记者谈到过宋代植物类书《全芳备祖》,此书被国内众多学者称为“世界第一本植物大辞典”,里面有大量的宋诗、宋词,“是中国研究宋代诗词的宝山”。
不过,一代词宗唐圭璋先生曾是杨宝霖青年时的忘年交,他曾告诉杨宝霖,“《全芳备祖》一书不校不能用。”
1983年,杨宝霖接到华南农业大学农史研究室派给他的任务,一定要把《全芳备祖》这本书校对一遍、配齐。他用扁担挑着资料、衣服就赶去了北京,“住在东大桥农业出版社的招待所里,每天凌晨三点半起床,换4趟公共汽车去北京大学图书馆查资料。”
北京的冬天真冷,零下17度。“我脚冷得没有知觉,下公交车时,有没有踩到地上自己都不知道。住8毛钱一晚的招待所,就着热水吃馒头。”他过着苦行僧的日子,为了查资料,再贵的钱却都舍得花,“那时候校对用到的胶卷800元一个,我就买好多个。”
《全芳备祖》在国内有近20个版本,为了校对出一个完整的《全芳备祖》,杨宝霖翻烂了三套《全唐诗》、两套《全宋词》。《全宋诗》71册每年出版5册,杨宝霖买齐后发现,要一个个字去翻阅至少得活到200岁,又花巨资购买了电子版。
“每次去国内的这些图书馆,我都是扁担挑着行李去,天冷天热的衣服都带齐。上火车我总是冲在第一个,为的就是先上车我的资料放在上面,免得放地上弄湿了。怕被别人拿错,我还要把行李锁在架子上,然后就站在过道上,偶然靠着高高的椅背瞌睡一下。”
“为了校订此书,年轻时,我穿州过省,北至辽宁、北京,北京就去了三次,一次住两个半月,天天去图书馆查资料,住最便宜的旅馆,一日三餐吃馒头;南京、上海去了7次;西到云南昆明,东到福建泉州,广东省内各地就更加经常去了。”
从那至今,整整40年了,他前前后后花费了许多时光,光搜集资料就节衣缩食自掏腰包花费超过50万元,资料加起来有1000多斤重,这还没有包括差旅费用。但他最遗憾的是,付出了数十年努力,仍没有完成此书的校订。
“老朽年已八十有八,病体日深,不能以有生之年完成此作,遂征得小儿杨晓棠同意,待其再过两年退休后接手此项工作。当老朽走江湖校订此书之时,晓棠正读中山大学,他知老朽之艰辛,近年也时时问不能放弃此书校订工作,所以老朽一提出想由他接手之时,他就答应了。”
杨宝霖说,“《全芳备祖》的校订,首先整理资料,此为工作之基,否则会贻误后人。即现读之台湾故宫博物院所藏,定为‘明抄本’。近日读至卷八桃花门好像似曾相识,谁知是上海图书馆所藏之《结一庐抄本》的重抄本。《结一庐抄本》老朽早就校订完毕,曾请上海图书馆制作缩微胶卷一套,回东莞中学以每张8角钱之价洗出照片。遂翻出与台湾本对读,两书每页起止、每行起止均同。”
杨晓棠曾任东莞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现为东莞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中山大学中国古代史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他接手校订,多久能完成?“按照老朽熟悉此书的程度计算,每日工作十小时,起码需三年。”杨宝霖说。
多少年华、多少心血都花在《全芳备祖》的校订上,值得吗?
杨宝霖先生说,“此生遇见《全芳备祖》是幸会。人生在世,一定要对民族、社会有所贡献,能为此书尽绵薄之力,不是幸福吗?要有贡献,一定会辛劳的,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正经事。”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汪万里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杨洪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