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力受损听不清，看长篇大论的文字也不现实……当一位听力障碍者走进博物馆，还可以通过什么方式了解文物背后的故事？

11月19日，位于广州市越秀区的南越王博物院进行了一场从未有过的导览服务——全手语现场导览。

当全国范围内依旧很难看到提供线下手语导览服务的博物馆时，该博物院联合专注手语推广的社会企业，通过这个“第一次”开始了对这一问题的进一步探索。

线下手语导览，被视为解决这一难言之隐的突破口。

图：手语导览志愿者倪颖杰比划手语进行导览，该手语指的是玉佩的形状。

当天，手语导览志愿者带领多名听障伙伴和手语使用者走进南越文王墓原址以及“南越藏珍-西汉南越王墓出士文物陈列展厅”，在一个多小时的参观过程中，全程以手语方式导览。

但这一天既是实践，也是试验，虽然顺利，亦有瑕疵。一位志愿者告诉记者，实现稳定线下手语服务是大家这一次的目标，但目前还需要突破多重挑战。

 听障人士进博物馆只能走马观花？

为什么需要手语导览？对这个问题，手语导览志愿者倪颖杰有自己的答案。倪颖杰是一名聋人，同时也是手语无障碍理念的推动者，多年来培养了数名手语翻译，并在多地为听障群体开展公益活动，不少人都亲切地称呼她为“猫猫老师”。

11月19日，她摇身一变，从手语教学老师变成了博物院的手语导览志愿者，全程手语导览，酣畅淋漓。而这一天，她自己的感触也很深，在活动结束后用手语比划道，“我们做这个事是希望大家来这里（博物院）参观的时候，看到的不只是（表面的）美，就像走马观花一样。这种看是很浅的，我们希望把手语导览这件事做成。”

有这个想法的，不只是她一个。

如今，“无障碍环境”在公共文化领域早已不是一个小众的词汇，口述影像、无障碍坡道等服务和硬件正成为越来越多公共文化空间的建设内容之一。今年9月1日起施行的无障碍环境建设法更是明确提出，图书馆、博物馆、文化馆、科技馆等提供适合其需要的文献信息、无障碍设施设备和服务等。但现实中，针对听障群体的手语服务依旧是明显不足，当听障群体走进博物馆，依旧会遇到难言之隐。

图：手语导览的同时，一旁还有志愿者手拿电脑提供文字导览，有的参与者如果对手语不熟悉，可以通过文字补充了解导览内容。

一位助残工作者透露，“一个‘听人’（听力不受损人士）进了博物馆可以听语音导览，但对听障人士几乎没有对应的导览服务，而看文字顶多只能是退而求其次的方法”。与此同时，记者翻阅资料了解到，目前国内亦有部分地区博物馆制作手语导览视频，一定程度回应了该群体的需求，但由于目前手语表达的特点，线上往往不及线下的信息传递有效度高，而大多数听障人士也更倾向于线下互动。

11月19日，参加南越王博物院线下手语导览活动的17名参观者也填写了一份线上问卷，大家都期待将来走进博物馆能获得手语导览的服务。有的听障伙伴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表示，这是第一次在博物馆看到手语导览服务，的确感受到了更深的文化韵味。这时，问题也随之而来——明明是显性需求，线下手语服务为什么在各个领域都难以推广普及，是无障碍观念推广还不够吗？

 手语服务落地，首先要有人 

问题的答案，或许更为复杂。

实际上，以南越王博物院为例，记者翻查资料了解到，早在2010年，该博物院已经以广州亚残运会为契机，安排了专业老师对志愿者们进行手语培训，让志愿者们能为来馆参观的特殊观众提供手语讲解。而11月19日一同参加了南越王博物院线下手语导览，以志愿者身份协助进行手语导览的黄焕如也告诉记者，“十年前，南越王博物院还安排馆内讲解员专门参加手语培训。”这一系列行动，都推动了手语的社会知晓度，但要推动手语导览服务落地，依旧要面对相对严苛的手语转述专业门槛。

专业门槛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这个专业的人太少了；另一方面，博物馆的文物讲解十分专业和系统，手语老师很难转述，但懂文物的又很难兼顾学会乃至完全掌握手语交流技巧。

图：近年来，倪颖杰等人正尝试推动手语翻译的普及，让更多人一起参与手语事业。

如今，黄焕如和倪颖杰都在一家专注推动手语事业发展的社会企业——无障碍手语文化中心工作。近年来，该中心为培养手语老师和手语翻译，分别发起了蓝穗计划和手语翻抱团，一起学习和提升手语交流及翻译能力，更好地投身于特殊教育、手语翻译、无障碍等行业中，今年更是有两场活动走进了南越王博物院进行实地手语研学，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南越王博物院相关负责人，发现大家都有推动无障碍环境的想法。

“我们在今年10月与博物院一同成立了手语导览项目。讲解员可以协助我们确认手语讲解内容，我们这边组织手语志愿者训练，并为参与导览服务做好准备。”黄焕如说，“目前已开展三场研学活动，每次由一个手语指导老师（有经验的听障人士）、一个听障人士、一个听人手翻组成研学组，在馆内讲解员的协助下形成文物手语导览初稿，接着研讨确定手语讲解内容，再通过开展一次手语导览进行检验，而依据手语的表达特点，我们在手语转述时不是直译而是意译，让听障人士能看懂是一个重要的标准。”

图：手语研学工作正式开展了起来。

 手语导览“实战”只是一个开始 

11月19日这一天，恰恰是南越王博物院手语导览项目三场研学活动后的首次“实战”。

“三场研学活动后，我们已经对多个重点展品形成了手语讲解内容，也录制了多个文物珍品的手语导览视频，这些都是研学小组一同推动促成的事情，并在11月19日这天由倪颖杰呈现出来。”南越王博物院相关工作人员透露，目前这个项目还在持续推进中，“接下来我们也希望可以完善更多展品的手语讲解内容，并且培养一批能提供手语导览服务的志愿者，为听障人士与志愿者预约线下手语导览服务做好准备。”

图：黄焕如当天也参与了部分导览服务，图片中的她正在用手语比划“墓”。

值得关注的是，目前距离手语导览服务的落地，仍差“人”和“内容”的补充。黄焕如告诉记者，“我们在首次线下手语导览中，有一小部分是还没经过研学的，这时只能根据一般的语音导览文本进行转述，有些专业内容很难直接用手语表达出来，导览传递的信息十分有限。”有手语导览体验者在提建议时也提到了这方面的改进空间，这恰恰说明研讨是完善手语导览不可或缺的环节之一。而要把手语导览服务覆盖到一个博物馆的每一个角落，研讨工作量并不小。此外，如何形成稳定的志愿者队伍也是黄焕如等人需要思考的地方。

作为一名手语翻译，黄焕如也知道，手语不仅要在文化场所导览服务领域实现突破，现实中，手语服务的需求太大但供给不足，还有很多刚性需求需要回应，而背后又涉及了手语相关工作职业化和服务市场谁投入等深层次的问题，这些都需要从更大的社会层面进行发声和探讨，但改变总是从尝试开始——一家博物馆开始了零的突破，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开头。但这个开头，只有更多人接力行动，才可能形成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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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苏赞、林琳

图/受访者提供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杨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