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珠江，雄州雾列，八门出海，曰：虎门、蕉门、洪奇门、横门、磨刀门、鸡啼门、虎跳门、崖门。这八门俱在珠三角冲积平原，遥津相望，百舸争流。而就在3年后，珠江航道将新添一座出海门户。
位于北部湾茅尾海畔的广西钦州市，国家“十四五”规划重点工程平陆运河正在热火朝天地建设着。项目全线134.2公里，预计2026年建成后，广西乃至云南、贵州等地的船舶可选择从平陆运河在北部湾出海，这些船舶至越南、马来西亚、新加坡乃至中东、欧洲，平均较之前可节省内河航道航行560公里以上。
平陆运河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建设的第一条通江达海大运河。在施工中有哪些重点、难点？未来会对珠江航道产生哪些深远影响？记者近日来到钦州、南宁市进行采访调查。
平陆运河开挖现场
开山凿海 开辟陆海新通道
欲开河，先开山。
在广西灵山县马道枢纽附近，十万大山余脉巍峨绵延，原本两山之间狭窄的谷地，已被挖深拓宽，运输大型土方的渣土车在工地上、山坡上往来穿梭，运河两岸雄峻的边坡，经过特殊工艺加固后，如今已是满眼绿色，与山色融为一体。
马道枢纽位于一道横亘东西的分水岭中，也是平陆运河三大枢纽中第一座枢纽。分水岭以北，水脉汇入郁江，向东奔流入经珠江口入海；分水岭以南，溪流汇入钦江，绵延自北部湾出海。分水岭中间有一道天然峡谷，工人们利用峡谷地形开挖船闸与航道，建设马道枢纽，连通郁江与钦江，形成通江达海的大通道。
平陆运河主要采取对沙坪河、旧州江、钦江天然河道裁弯取直、拓宽挖深、改建桥梁等方式，建设可通行5000吨级船舶的航道。
运河全线，最关键的建设任务是三大枢纽——马道枢纽、企石枢纽、青年枢纽。这些枢纽起到哪些作用？原来，从平陆运河最北端的平塘江口到钦江入海口之间，并非一马平川，高低有约65米落差，这三个枢纽建成后，航道中的水深、流速就得以保障，往来船只经过运河上的三级“阶梯”，便可以轻松地航行。
天鲸号
开山之外，平陆运河工程的建设还要凿海。在钦江茅尾海出海口，记者登上国之重器“天鲸号”巨轮，这艘绞吸式挖泥船在2010年出厂时，装机功率、疏浚能力位居亚洲第一、世界第三。在钦江出海口，部分区域水深仅2米左右，为了保证5000吨级船舶的安全运输，“天鲸号”正利用坚硬而硕大的刀片凿碎海底的岩石。这些碎石与附近的泥沙通过船只旁的密封传送带直接抽送到陆上堆存场。
“天鲸号”所在的15标段项目经理赵海丰告诉记者，经过凿海吸泥，平陆运河出海口的水深最低水位达到6.5米左右，足以满足5000吨货运船只航行的吃水条件。
亮点颇多 新型船闸省水60%
作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建设的第一条通江达海大运河，平陆运河的各个节点在设计施工过程中有颇多亮点。
马道枢纽是目前世界在建的最大内河省水船闸，上下水头落差最高可达29.6米。枢纽建设项目负责人黄海波告诉记者，为了保障上下游船只通行水位，同时尽可能节约水资源，当初设计马道枢纽船闸时，设计师在闸室边设置三级省水池，通过省水池使得船只每次过闸消耗的水量大大降低。
平陆运河建设现场
“如果使用普通的水闸，每次上游船过闸下行时，就需要先让船开进船闸里，之后将船闸内的水放到下游，使水位和下游齐平后再开下行闸，让船往下游航行，这样操作一次，就会消耗上游约17万立方米水。而省水船闸则是在船闸旁边修建省水池，利用水的连通器原理，当船闸需要降低水位时，先把水排到省水池，待船闸水位与省水池水位齐平后，再将闸内的水排向下游，直至与下游水位齐平，船只下行；而当船只从下游往上游航行（上行）时，操作者先将省水池的水汇进船闸，待船闸水位与省水池水位再次齐平后，再将上游来水汇进去，直至船闸水位与上游齐平时，船只就可继续上行。如此循环往复地利用，就比普通船闸大大省水。”黄海波介绍，马道枢纽省水船闸每次通行时可以节省60%的水，按照平陆运河的设计通过能力计算，每年预计能节省约10亿立方米的水资源。
马道枢纽段预计土方开挖量达4138万立方米，船闸混凝土用量接近300万立方米。枢纽自去年8月28日开工，分水岭的开挖与边坡防护工程已在今年3月18日竣工。5月23日，二期工程开工，目前整个枢纽已开挖土石方近2200万立方米，“我们正在挖掘船闸的主体基坑，计划到今年10月底基坑初步见底，之后将全面进入船闸混凝土浇筑阶段。预计高峰期时，我们一个月要完成20万立方米混凝土的浇筑任务，所以我们配备了目前国内最大的混凝土搅拌站，它将实现1天1万立方米混凝土的生产能力。”
虽然工程规模浩大，但马道枢纽在高峰期时也仅需5000人同步作业，这是平陆运河全线施工强度最大的标段。因何所耗人力不多？黄海波解释，这与背后的数字化施工技术密切相关，“我们在混凝土浇筑方面已经实现了高度智能化。浇筑工程中任何部位的混凝土，我们会通过模型找到对应的混凝土技术信息，如需要多少方量，需要什么标号，数控中心便会智能下单，指挥混凝土搅拌站自动形成配料单，搅拌站已实现无人操作，全自动生产。”
工程所用的钢筋同样也实现智能化建造，“根据相关模型，浇筑某段混凝土时，数控中心会自动计算其需要多少根、什么标号的、打成什么弯的钢筋，直接发指令到钢筋厂，让钢筋厂控制设备自动加工，这同样是全程无人化操作，实现了机械化减员。”
马道枢纽下游的企石枢纽也运用了三级省水池技术，青年枢纽运用的是互灌互泄的省水方式，三个枢纽都使用了自动化搅拌、配筋生产技术。作为整个运河的最下游梯级，青年枢纽位于钦江下游咸淡水交汇处，青年枢纽工程项目部经理高永斌告诉记者，为了应对海水的侵袭，项目部用各种方法提高混凝土强度和耐久性，实现青年枢纽船闸具有超100年使用寿命，“我们在高峰期作业人数是1200多人，有大型设备大约600多台。”
和马道枢纽不同的是，青年枢纽是在钦江有水河道上进行作业，船闸施工期间钦江也不能断流。为此，青年枢纽分两次导流，先在待建船闸的“顶上”开挖出临时导流渠道，一次导流后，在西侧的老河道上截流，建起泄洪闸，泄洪闸完工后，老河道进行二次导流，之后再于船闸前后筑起挡水坝，确保青年船闸建设时的无水施工作业。
土方变良田 鱼类洄游有通路
在平陆运河采访期间，除了惊叹国之重器开山凿海的伟力，很多工程设计、施工的细节也给记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钦江流域生长着一种海鳗，每年它们都会从大海回到钦江的河道，溯流而上产卵，船闸修建前如果不考虑这一因素，就会截断这种野生鱼类洄游产卵的归路。于是在青年枢纽的泄洪闸附近，专门设计了一条“鱼道”，方便海鳗洄游。平陆运河工程建设指挥部指挥长程耀飞告诉记者，青年枢纽的最大运行水头为10.32米，为了方便海鳗克服高低落差，顺利从下游洄游到上游，工程特别设计了一条长480米的鱼道，这个“大缓坡”给鱼类洄游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青年枢纽
平陆运河开工建设至今，工程累计开挖土石方约6650万立方米。程耀飞介绍，这些土石方主要有抬填造地、园区回填、吹填造地、绿色建材、矿坑回填、工程利用和土地复垦7大利用方向。
程耀飞介绍，钦州市的饮用水取自钦江，由于盐水上溯，为了保障施工过程中的饮用水水质，工程在原水厂上游6.3公里新建一个水厂，做好新水厂和区段航道后，启用新水厂，再拆除原水厂，开展附近段的航道施工。“我们按环保要求，水厂附近的航道进行跳段施工，在施工过程中，每一段工程我们都会分几道拦污，保障饮用水安全。”
值得一提的是，平陆运河虽以航运功能为主，还结合了供水、灌溉、防洪、改善水生态环境等多项功能。程耀飞介绍，平陆运河可对沿线的田地能起到灌溉作用，建成后预计能灌溉周边田地达65万亩。
运河的防洪、泄洪功能不容小觑。程耀飞说，西江流域一旦遭遇百年一遇的大洪水，平陆运河的存在对郁江下游横州、贵港等地都有较强削锋作用，“我们预计一旦遇到百年一遇的洪水，依靠平陆运河泄洪，洪峰高度可降低五六十厘米，它对防洪的作用是非常显著的。”
平陆运河在改善水生态环境方面也起到生态涵养功能。程耀飞介绍：“经过科学合理的建设，运河沿线的生物多样性将得到很大的改善，运河两岸还会进行边坡绿化、景观建设，这对运河沿线的乡村振兴，村容村貌的提升都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程耀飞表示，2025年10月，平陆运河三个枢纽将基本完成混凝土浇筑，留下1年多的时间做船闸闸门、金属结构和进行各项通航前的调试。计划在2026年年底实现运河通航。
多次滞航 西江已亟需“减负”
平陆运河的通航将会给珠江航道带来哪些深远的影响？
记者了解到，西江航运量位居全国第二，仅次于长江。其中，南宁至广州的西江航运干线素有“黄金水道”之称，是两广地区最繁忙的航道。而位于广西梧州市的长洲船闸，则是西江航运干线最大、最后的一个梯级枢纽，2020年，长洲船闸货运量突破1.5亿吨，成为全国天然河流过货量最大的船闸。2022年，长洲船闸过货量超过1.55亿吨，再创新高。随着水路运输需求的增长，长洲船闸的通航压力正越来越大。
平陆运河现场
更令人担忧的是近年来，每到秋冬枯水期时，因为重型货轮吃水较深，西江河道广西段常常满足不了通航条件，出现船舶滞航现象。如去年11月11日，广西贵港市相关部门就发布消息，当天零时起，当地启动突发事件Ⅲ级（较大）应急响应，原因就是水位降低，导致桂平船闸上下游滞航船舶总数每日均超过400艘。今年三四月间，因为持续少雨，水位下降，西江长洲船闸、桂平船闸、大藤峡船闸又再度出现大规模船舶待闸情况。
平陆运河集团副总经理李恒昌告诉记者，平陆运河通航后，连通西江航运干线和北部湾港，形成了更加完善的航运通道，提高运输效率，珠江流域在北部湾将出现一个新的出海通道，这将有效连接东盟国家与北部湾经济区、粤港澳大湾区的跨境贸易、供应链配套和交流发展。
李恒昌表示，依据主管部门批复的水资源调度方案，平陆运河近期从郁江调水流量为每秒24立方米，年调水量7亿多立方米，郁江多年平均流量为1360立方米，多年平均天然来水量429亿立方米。因此，平陆运河运行所需水量较珠江流域的水资源占比较小，不会对下游的广东产生大的影响。
目前，东盟已经成为我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平陆运河开通后，从广西、云南、贵州等地出海的货物平均节省560公里到达钦州港，货物前往越南、马来西亚、新加坡，乃至中东、欧洲都更加便捷，预计每年可节省的运费达52亿元。西部陆海新通道将影响区域扩展到广袤的西部地区，平陆运河的建成必将打造成为西部陆海新通道立体交通网络的重要组成部分。李恒昌介绍。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武威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武威
视频/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武威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蔡凌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