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赌诈集团者家属:声声泪 盼亲归 回国服刑也心安

 815日至16日,中国公安部、泰国警察总署、缅甸警察总部、老挝公安部在泰国清迈联合举行针对本区域赌诈及衍生的人口贩运、绑架、非法拘禁等犯罪的专项合作打击行动启动会。各方决定在清迈共同建立专项行动综合协调中心,并针对赌诈猖獗的区域设立联合行动点,严厉打击本区域电信网络诈骗和网络赌博犯罪,坚决扭转人口贩运及绑架、拘禁等犯罪高发态势。93日,在公安部和云南省公安厅的组织部署下,西双版纳公安机关依托边境警务执法合作机制,与缅甸相关地方执法部门开展联合打击行动,一举打掉盘踞在缅北的电信网络诈骗窝点11个,抓获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嫌疑人269名。

 该消息一经发布便牵动着不少被困赌诈集团者家属的心。连日来,多位家属向记者反映,多地警方已经立案,并向他们了解被困亲人的相关信息。他们也万分期盼国家出手后,亲人能早日平安归来。
涉诈人员被押解回国,图片来源央视新闻

轻信“蛇头”被困妙瓦底

不听话就要被关小黑屋

 “我22岁的弟弟今年5月和他的初中同学一起被骗到缅甸妙瓦底一个电诈园区,之后被打、被骂,手机被没收,每天工作十六七个小时,没有人身自由。老板说他要完成500万美元的业绩才放人。”在深圳打工的F女士哽咽着告诉记者,这样的业绩,弟弟根本不可能完成。“要是完成就成公司的‘摇钱树’了,他们更不会放你走。”

 F女士的弟弟小X今年517日从长沙坐高铁至南宁,离境前没有和家人打招呼,直到526日才偷偷打来电话,彼时他已身陷妙瓦底电诈园区,万分懊悔地向姐姐讲述了经过。

 原来,今年5月小X与同学小D通过一款名叫“蝙蝠APP”的交友软件认识了一名“蛇头”。此人介绍,泰国有份做电子产品的高薪工作,月薪2万多元,如果不愿意干随时可以回家,厂家包来回路费。小X与小D当时都是失业状态,听到薪资很是心动。一番交谈后,“蛇头”给两人买了到南宁的车票,并安排司机去接他俩。随后,司机就带他们翻山越岭、坐船渡河、偷渡出境,中间还途径越南、老挝,520日到达泰国。“到泰国时,他们就觉得不对劲了,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被拉到边境,坐船到了对岸的缅甸妙瓦底,那条船上有一群华人,他们都被人用枪指着走,逼他们进园区。”F女士说,弟弟他们进入园区后就提出希望能让家人交点赎金放人,但老板不愿意,当天就把两人打了一顿关小黑屋,让他们“听话上班”。

 F女士刚开始根本不信弟弟出国,直到两人打开共享位置,才确认弟弟真在境外。“526日到28日那3天我们每天都联系,那时手机还在他身边,他希望我能想办法救他。63日他又联系上我,用普通话和我说:‘姐姐,你要照顾好爸爸妈妈,公司让我好好上班,要半个月后才能联系你们了。我就问他是不是旁边有人,他‘嗯’了一声,挂断了。”

 姐弟两人平时一直用耒阳家乡话交流,F女士当时一听便觉察出了蹊跷。直到719日他们才又取得联系。“那天是他舍友的手机加了我的微信才跟我视频通话。我问为什么这么久不联系,他说因为中途我有报警,被公司知道了,就又把他关了一个半月小黑屋,警告他要好好听话,别让家里报警。视频里我明显看到他鼻青脸肿,就知道肯定挨了不少打,他还说,他俩已经正常上班了。”

 那次也是姐弟俩最后一次联系。“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国内好好想办法,而那边也只能让他好好听话,少挨点打。”

    F女士表示,7月底,我国警方已就此事立案侦查,而她也曾试图通过各种民间关系辗转赎人。“园区地址、我弟在公司的代号我都知道,之前托的人也到了那家公司,但对方死活不承认人在他们那里,摆明不愿意放人。前两天我们又找了关系,那人跟我们说,赎金35万元,还不包括来回路费。对于我们农村家庭来说根本承担不起。”

 “这个关系靠谱吗?”记者问。

 “我也不知道。主要是之前托的人也找不到弟弟,价也不愿意开。”

 

没有业绩被剃光头挨电棍

最近一通电话让家人不要管了

 F女士说,弟弟与很多人住一个宿舍,环境很差,他身处一个很大的园区,大园区里还有若干个小园区,每个出入点都有关卡。他每天要上十几个小时的班,从526日至719日,园区内和他一样的被困者越来越多。“原来只有几十个人,短短两个月已经增加到两三百人,都是华人。”她告诉记者,弟弟说刚过去前三个月有保底5000元工资,之后就没有保底,加上吃饭住宿等都要自己掏钱,一旦没有业绩就会倒欠公司很多钱。


涉诈人员被押解回国,图片来源央视新闻

 小D的母亲M女士同样心急如焚。她告诉记者,自己在广州打工,小D今年23岁,原本和她都住在广州。517日,“蛇头”也给小D订了去南宁的高铁票,他与小X在南宁碰头后便一起被骗到妙瓦底。“走的时候都没跟我讲,讲了我怎么会让他去?被逼着干电信诈骗,儿子一开始不愿意,他的老板叫‘平哥’,告诉他没有人天生会做这个,但可以慢慢学,学会了赚到钱就放他回来。但儿子坚持不干,‘平哥’就让人殴打他们,把他们关了起来。”

 M女士带着哭腔告诉记者:“因为一直没有业绩,他们用电棍打他,还给他剃光头。儿子说电棍打得他全身都好痛,受不了了,那时电话里一直求我救他。而我又能拿什么救他?我一个50多岁的妇女,打工能赚多少钱?最近一次他联系我的时候说,希望我自己注意身体,不要管他了,也不用拿钱来赎,不然到时万一钱没有了,人也赎不出来。他的意思其实就是觉得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M女士表示,自己526日第一次与儿子通电话后,她就已向广州市公安局报警。“警察天天打电话向我了解情况,但我目前能了解的情况也就只有这么多。我们也和云南的边防警察以及老家的警方联系过,希望国家能够救出我们的小孩。”

 在弟弟和小D被骗后,F女士便在社交平台上发布寻人帖子,并组建了多个被困者家属的微信群,“我们现在有好多个群,人数最多的一个有将近500人,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被困者家属,加在一起已经上千人了。”


F女士的弟弟和同伴被骗

 F女士告诉记者,目前她一共收到全国各地被困缅北赌诈集团者的有效信息111条,而这些被困者中,有20人的年龄在15岁至17岁之间,这些孩子有的还在读书,有的初中毕业就开始打工,缺乏防范经验,加上处在青春叛逆期,做事冲动欠考虑,以致身陷电诈园区。她提醒,千万不要轻信那些国内不常用的APP上的个人与招聘信息。“我们也注意到几个国家的警方正在开展联合行动,希望能让更多被困者尽快被解救,让更多家庭尽早团聚。”作为被困者家属微信群的群主,F女士这样诉说着大家的心声。

 

难抵挡高薪诱惑

失意老板被骗缅北老街

 长沙的J先生告诉记者,他的亲哥哥今年6月底从长沙坐飞机飞到西双版纳后,74日便失联了。“联系不上他后,我们就先在国内报警。79日,我爸突然接到一个自称是反诈博主的电话。原来,是我哥哥当时在这个博主的某个社交平台上留言求救,并写下我爸爸的电话号码,我们这才辗转联系上我哥哥。”

 J先生介绍,他哥哥到西双版纳后就被“蛇头”控制并带上了车,将一车人带到缅北老街,在那里他被关在了一个电诈园区里。“直到723号,我哥哥通过地图软件给我发定位,我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原先他一直住在那里的负一楼,但后来搬到了8楼,之后我都没能再跟我哥哥联系上。后来我通过云南的驻边民警了解到,我们县还有另外两人也是被困在这个园区的8楼,这两人还偶尔能和家人联系,通过他们,我也才知道一些哥哥的情况。”

 聊起哥哥,J先生忍不住感伤。原本他哥哥已经有一些积蓄,今年准备与人合伙在上海开公司,但公司的办公室才刚装修完,合伙人便跑路了。几乎花掉所有积蓄的哥哥从上海回到长沙,住在J先生的公司里。“我当时人在海南,他就在长沙找了几份工作,但都不太理想。原本他经济上就捉襟见肘,刚巧524日又迎来了自己孩子出生,因为有新生儿和刚生完孩子的产妇要养,他就很容易被这种‘高薪工作’‘快钱’诱惑到。”

 J先生告诉记者,哥哥性格十分好强,在上海亏钱后他根本没有告诉父亲和兄弟,只身前往西双版纳,也没跟家人提起此事。“现在他每天要从早上89点工作到晚上12点,但根本完成不了老板规定的业绩量,完不成就要被打,照死里打。”

 J先生表示,他已经将哥哥和两位被困老乡的情况反馈给了湖南省公安厅,现在还在等消息。他和很多家属都热切期盼着未来会有大量被困者获救回国的消息。

 “我哥哥今年31岁。他人很好,只是自己遇到问题时不怎么跟家里人说,他总是希望自己承担和解决当下的困难。我是多么想当时能分担一下他的压力啊。”

失联5年后得知儿子涉诈

“回国坐牢也好过困在缅北”

     一别5年,当Y女士再次听到儿子的确切消息时,他已经列在我国境外涉诈人员的劝返名单上了。

 Y女士告诉记者,儿子原本在长沙的一家健身房当健身教练。“2018年正月后他就回长沙上班了,之后一直没跟家里联系,那年清明节我们到长沙去看他,结果健身房那边说他已经辞工了,我们打电话找儿子,但始终没有人接,后来就到当地派出所报案。在派出所我们查到,儿子最后在国内出现的地点是云南临沧市,这个地方靠近缅北,我们也以为他出国了。”

 Y女士说,儿子那年离家后就一直没跟家人联系。“临沧离缅甸果敢很近,那里很多园区,我们也不知道儿子在其中哪个,有关部门也希望我们能跟他联系上,做他的工作,但还是音讯全无。”

 在Y女士心中,儿子一直都是个孝顺孩子,对家人也很慷慨。“他走的那年,弟弟还在读书,他当时手头也不宽裕,在长沙给弟弟转了500元钱,之后就再也没消息了。我们也没想到他会不跟家里商量一下就走了。直到20216月,我们当地的派出所告诉我,他已经是劝返对象了。”

 Y女士坦言:“我现状就是希望儿子能早点回来,即使回来要被判刑,也希望他能回来,在外面我们看不到人,在国内,即使到牢里我们也心安,至少我们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了。我们恳求媒体帮帮我,救救我的孩子。”

被困者偷偷报平安

有电诈窝点正秘密转移位置

一位被困者家属T女士则告诉记者,她的弟弟是今年316日被之前在深圳上班时的同事骗去缅甸的。“他先坐飞机到西双版纳,之后又换了好几趟摩托车、面包车,跋山涉水才辗转到了缅甸小勐拉的一处电诈园区。”


诈骗团伙的业绩

T女士告诉记者,她弟弟去了缅甸后人身自由就被限制了,手机上班时间也要放在柜子里锁起来,下班才可以去拿。“后来是他和女朋友联系,我们才知道他被骗去缅甸了。最初他还问老板要多少钱才肯放人,老板第一次说46000元,但等我们筹好钱,他再次去找老板谈的时候,老板直接把他手机没收了,还告诉他不要想回去了。”

T女士介绍,在园区,她弟弟被分配了几部工作手机和一台电脑。“他工作时间特别长,一般是上午10点到第二天凌晨2点,他只有在下班时间偷偷找一个没有人的房间,才能用工作手机登录微信给我们说那边的情况。我给他留言要么发个表情,要么发段视频,不发文字,就等着他下了班回复我。我们也很少联系,因为怕被发现,每次联系主要是为了报一声平安。”

T女士表示,弟弟是高中学历,已经三十多岁,此前在深圳打工待了3年都没回老家。平时和家里人也很少联系。“他这个人容易轻信别人,二十几岁时就曾被骗到传销组织里洗脑,这次我也担心他会再次被洗脑。”


涉诈人员被押解回国

而在四国警方持续开展联合行动的当下,一些电诈集团竟还玩起“狡兔三窟”的把戏。

828日,我们刚在深圳立了案,把我弟弟的资料、被困的详细地址等都发给深圳警方,他们就搬地方了,从原来的园区搬到了一座别墅里面。我以为会和弟弟失联,后来他还是用工作手机偷偷跟我联系上,所幸搬的地方也不远,离原来的园区开车十多分钟。”

T女士告诉记者,她已经将所有有用的线索提供给深圳警方。“我们希望能够尽快根据线索解救被困者,不给犯罪分子逃脱的机会。”

/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武威

/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武威(署名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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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蔡凌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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