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起朱楼，
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
一部《桃花扇》，半部南明史；借离合之情，抒兴亡之感，被誉为明清传奇的压卷之作。
8月11日晚，由广州市文联、广州新华出版发行集团主办，广州市文艺报刊社、广州购书中心、广州市作协承办的“广州诗词之夜”邀请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广州市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董上德，以“《桃花扇》的特色与魅力”为主题，为市民群众带来了一场精彩讲座。
“冠绝千古”的历史传奇
《桃花扇》一经问世就轰动朝野，世人将孔尚任与《长生殿》作者洪昇并论，称为“南洪北孔”，是清康熙时期照耀文坛的双星。孔尚任说：“剧名《桃花扇》，则桃花扇譬则珠也，作《桃花扇》之笔譬则龙也。穿云入雾，或正或侧，而龙睛龙爪，总不离乎珠。”因此，该剧将“南明兴亡，系于桃花扇底”，通过侯方域、李香君的爱情和命运，对短命的南明王朝的灭亡作了深刻的揭露和反思，表达“惩创人心，为末世之一救”的主旨。
董上德介绍，《桃花扇》名列中国古典戏曲五大名著之一，是古代戏曲文学的高峰，代表了中国古代历史剧作的最高成就，也是世界文化宝库中的瑰宝奇葩。梁启超更是赞其“结构之精严，文藻之壮丽，寄托之遥深”，是“冠绝千古”的剧作。
董上德以《赵氏孤儿》与《桃花扇》为例，为观众详细剖析了中国传统历史剧的两种写法。前者是世俗性的乐天，强调因果报应终圆梦的大团圆结局；后者则是超越性的悲观，凸显悟透人生终解脱的哲学思考。王国维把《桃花扇》看作和《红楼梦》一样具有真正悲剧性的作品——相对于沉迷在因果报应的幻想中，直面人生之苦难的态度才是真正的智慧。
回肠荡气的悲剧意蕴
作为晚明史的文学缩影，《桃花扇》“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除了表现侯、李二人个人的悲剧之外，更重要的是表现国家的悲剧，激发起人的感伤情绪。董上德表示，这个戏让人无端而笑，无端而哭，有一种情感的强烈冲击力。
董上德认为，《桃花扇》的艺术魅力，在于宏大叙述中的历史真实、动荡时代中的悲剧意蕴、时空转换中的史诗机趣。从结构来讲，“桃花扇”作为全剧最核心的结构线索，融会贯通了全文，完美地实现了双线结构的叙事。与其他明清传奇所不同的是，孔尚任别出心裁地将套式结构与双线结构巧妙结合，构成了独特的套式双重结构：一个是历尽悲欢离合，为爱千里寄扇的侯、李爱情故事；另一个是诉说南明小朝廷兴亡的国家故事。这两个叙事序列贯穿该戏的始终，并在恰当的时机不断转换，使得《桃花扇》在叙事上高潮迭起，如线如珠。两条线难度很高，但孔尚任写得丝丝入扣，情节起伏跌荡。南明王朝的腐败、昏庸和荒淫无道，上演了一场自取灭亡的悲剧；而坚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侯方域、李香君、史可法等文人士大夫和民众，不惜牺牲一切抵御清军、匡扶南明，其炽热的家国情怀、鲜活的生命与爱都被改朝换代的汹涌洪流所毁灭，其悲剧命运令人百感交集、回肠荡气，只剩下“哀江南”的伤痛、悲哀和凄凉。
董上德详细分析了侯方域和李香君的历史形象及文学形象。侯方域是明末清初著名文学家，作者在塑造其艺术形象时，是以历史人物为原型，兼顾了戏剧体制、结构的需要并加以引发和适度虚构塑造而成的，因而极好地把握住了历史人物的本质精神，处理好了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关系。李香君这个人物原型则源于侯方域的《李姬传》。但孔尚任对李香君这个形象作了很重要的创造。孔尚任把侯、李二人相遇的时间推后了4年，使得戏剧冲突更加集中和强烈。同时，李香君力劝侯方域不要跟阮大铖来往以及“骂言”等章节，更加立体表现李香君的政治立场和刚烈的性格。
回到当下，今天的历史剧怎么写？中国人是否有属于自己的史诗？董上德认为，我们可以从孔尚任的写作经验得到一些启发。首先要尊重历史，历史剧当然可以有虚构的成分，但是大框架不能改。框架背后是作者对历史的解读，应建立在对史料的认真研究、对人生的意义探索以及对历史的继承发扬上。在新的时代，我们应对中国传统文化有新的认知，对史诗提出属于中国人的见解。从《桃花扇》来看，我们有能力写出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史诗，写出历史转折点上的人和事，以及在变化中的集体心态。
千秋家国万里江山
“你看国在哪里？家在哪里？君在哪里？父在哪里？”——《桃花扇》中张天师对侯方域、李香君的当头棒喝，正是该剧强烈深沉的“家国意识”的体现。
哲学家黑格尔说：“中国人把自己看成是属于他们家庭的，又是属于国家的儿女。”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家”“国”一体不可分割，是中国人最深沉最浓烈最真诚的民族情感。《诗经.王风.黍离》对西周毁弃的王都的哀伤和眷念，被称为“黍离之悲”，成为中华传统文化“家国意识”的起源，从此，“家国意识”代代相传、历久弥新，成为中华民族的集体意识和共同价值：屈原的“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霍去病的“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杜甫的“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辛弃疾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陆游的“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戚继光的“繁霜尽是心头血，洒向千峰秋叶丹”……都是中华传统文化“家国意识”的生动表达，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华儿女。《桃花扇》则四分之一写爱情故事，四分之三写家国情怀、兴亡之感，显示出作者的立意境界。贯穿全局始终的“家国意识”，正是这部戏曲打动人、感染人、激励人，三百年来长演不衰的深层次原因。
“场上歌舞，局外指点，知三百年之基业，隳于何人？败于何事？消于何年？歇于何地？”《桃花扇》对南明王朝覆灭历史因果的痛心疾首的诘问，正是中华传统文化注重总结历史教训和经验的体现。
《桃花扇》“将五十年兴亡看饱”，对南明朝廷社稷倾覆和朝代更替的原因作了形象、深刻的反思，以文学“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力图探究历史规律的演变并提供历史经验的借鉴，体现了中华传统文化清醒深刻的历史理性和可贵的批判精神，表达了中华传统文化的“历史观”和“社会观”。品读《桃花扇》，正是在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用悠久的历史观照现实、走向未来。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吴波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 ：吴波
视频/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 吴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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