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救援队又被誉为“当代侠士”，有人遇到危难，他们从四面八方汇聚成黑暗中的一束光，为遭受灾难的人们点燃生命，任务结束脱下队服，他们又消散在人群中，过着和大多数人一样的平凡生活。自掏腰包，自己购买装备，自己出路费，自己找场地训练，自己买保险，到灾难现场也是自担风险。他们究竟为什么愿意去做这样的牺牲？面对灾难救援这样一种“以生命交换生命”的工作，他们又是如何平衡这份“高危”工作与家庭之间的关系？近日，本报记者走访了贵州蓝天救援队队长王毅。
“侠士”初心：“在大灾面前当一名旁观者，良心上过不去”
自从华北洪灾发生后，王毅没有一天睡过一个好觉。“对蓝天救援队队员来说，有灾害发生时，我们肯定会冲在一线。这是本能，也是我们给自己的角色定位。”8月2日，王毅带着40名队员，开着7辆装备车，带着十多艘橡皮艇，驱车31个小时，从贵阳直奔北京涿州。到了涿州的那一刻，看着奔腾的洪水，王毅心安了。“起码，良心上过得去了，在大灾面前当一名旁观者，我们良心上过不去。”王毅说。
贵州蓝天救援队队长王毅
但随之而来的是空前的挑战。尽管此时洪水最高峰已经过去，但在涿州的农村地区，尤其是山区，水三四米深依旧是常态，最深的地方水能达到十多米深。“洪灾救援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但洪水大到这个程度，能把城区都淹成这样，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见。”王毅看到一个低洼处有几片黑色的瓦片露出水面，起初他以为那里之间是堆积着建筑垃圾，后来他才知道，洪水把房子屋顶都淹了。这几天，王毅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足5小时，基本上都是半睡半醒状态，即便睡着了，他也老是被手机吵醒。
此次让王毅决定前来救援的，还是他听说有两名蓝天救援队的队员在救灾中牺牲。那两名队友虽然王毅并不认识，但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头还是一震。“他们穿着和我们一样的蓝色衣服，必须要对他们的家人有个交代。”
除了是贵州蓝天救援队队长外，王毅还是蓝天救援队发展部部长。他当时提出，这几名失联的蓝天救援队队员必须尽快找到。最终，在全体蓝天救援队队员的搜寻下，两名牺牲蓝天救援队员的遗体先后被找到。在现场，身着蓝色制服的蓝天救援队队员们用他们独特的方式，向自己的好兄弟、好姐妹做最后的告别。那一刻，王毅忍不住热泪滚落。
不孤独的“侠士”：队友间是生死之交
“我们不是简单的队友关系，我们是生死之交的兄弟，我们是在关键时刻敢于把命交给对方的人，这样的人，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一个，但在蓝天救援队，我们的队友之间就有这么亲密。”说起蓝天救援队为何战斗力强时，王毅道出了“秘诀”。
王毅带领的这支贵州蓝天救援队，不止服务贵州。过去十多年间，王毅带着队员们参与了全国范围内几乎所有大型自然灾害救援。他说，尤其是洪水救援和地震救援，几乎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超级危险活儿。起初进入救援现场他还有些害怕，但这些年，随着经历的救援现场越来越多，王毅对历险已经“见怪不怪”了。
作为队长，在11年救援生涯中，他也不止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险些失去生命的经历太多了。可以说，我是捡回一条命，甚至是捡回几条命的人了，算命大了。”
王毅说。他距离死神最近的一次是在2016年。当时，几名驴友在贵州一个溶洞探险出现意外，他们作为贵州最专业的救援队伍，在险情发生都第一时间前往现场救援。当时是在冬天，这个洞穴很深，有100多米深，洞穴里的冻土开始融化了，他虽然穿着冲锋衣，但洞穴里的水太多了，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当时，他已经在洞穴连续停留了七八个小时，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失温，浑身冰冷，意识已经开始不清醒。经常救人的他知道，自己已经处于危险的边缘。当时队友们赶紧为他用干衣服裹住身体，并陪他聊天。几位队友拼尽全力，通过滑索，将他运输到洞外，送到医院治疗，这才摆脱了生命危险。“我的命也是队友们捡回来的。我们真的是生死之交，在最关键的时候，我们可以专心救援，把背后交给队友。”王毅说：“我们是侠士，却是不孤独的侠士。”
狭气冲天： 入队时就已经想过所有的危险
自掏腰包，牺牲时间，自己付费培训，风险自担，甚至连救灾时保险都是自己买的，王毅也无数次在心头问自己这个问题：究竟为何要加入蓝天救援队？为什么干这份“吃力不讨好”的活一干就是15年？在15年的无数次救灾中，王毅慢慢找到了答案。
在救援的过程中，经常会出现因为救援进度受到耽误，或者受到救援条件的限制导致救援未能成功的情况，尤其是当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自己的面前消失时，那种揪心的疼痛对他是一种折磨，负罪感会像刀子剜心一样疼痛。在土耳其地震救援中就有这样的遗憾。“当时联合国给我们画了一个区域，我们在工作区快搜排查的时候，就看到有其他国家做了一个生还者的标记，当时救援队还进去给他喂了水。但是因为他被护栏压着，得解除束缚才能把人取出来。当我们把人救出来的时候，男孩身体还是热的，但是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真的是太遗憾了，如果我们能早去一点，或者做标记的队伍能直接把他营救出来，这个男孩应该是能活下来的。”
这次救援，也让王毅看到了队员之间金子般珍贵的战友情。有一次，一处地震救援处地形复杂，有可能发生二次塌方，当王毅提出这个地方很危险，谁愿意去时，大家齐齐举起了手，并且建议队伍中最年轻的一位不要去。因为他年轻，孩子还小。那一刻，王毅落泪了。
在土耳其的每一天，王毅感情的潮水每天都在奔涌着。“国外有的救援队伍到休息时间了他们就得休息，但我们的队员不干完绝不罢休。我们去的目的就是为了救人，有活干的时候，每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我们当时只有一个想法，争分夺秒多救一个人出来。”王毅说，他当时所在的还在频繁发生余震，但在当时，大家根本干顾不上危险。
贵州蓝天救援队在涿州参与洪灾救援
王毅从来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做一名救援队员。当时，就是那么一股侠士精神上头，他就毫不犹豫去当了救援队员，一干就是15年。王毅之前是做互联网的，2008年汶川地震，机缘巧合去了汶川做志愿者，也因此成了中国最早的一批民间救灾力量的成员。在汶川地震现场，眼前的情景让人直掉眼泪，他突然觉得自己被颠覆了。“当时废墟下面埋着那么多条生命，但我们却没什么办法，我当时就觉得，没什么比生命更有价值。当时我就想，如果有能力有机会，我一定要干救援。”王毅从小爱看武侠小说，汶川地震中看到的震撼场景，让他内心深处的“侠士”情节被激发出来了。“5·12”汶川地震发生后，面对成吨的废墟，王毅和队友们手里只有最简单的铁锹。也是从那一年开始，他和队友们才意识到要成立一支专业综合的救援队伍的必要性。“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去救他们。”
历经15年经营，贵州蓝天救援队成为具备航空、高空、洞穴、地震、水域等领域救援能力的综合紧急救援队，这支民间专业救援队活跃在汶川地震、玉树地震、九寨沟地震、鲁甸地震等高危救援现场，也出现在尼泊尔地震救援、土耳其地震救援等国际救援现场。
建队15年后，王毅对“侠士精神”有了更深的理解。如今，他的心态平和多了。“我不会再要求我的队员们一定要不顾自己的生命去救援，我会告诉他们，虽然我们不怕死，但保护好自己的生命同样重要。”王毅说，每出去，他给大家承诺就是，安安全全带大家出去，安安全全带大家回来。但要兑现这一承诺，并不容易。因为每一次出征，都有可能是有去无回。他对队员们的技术并不担心，只是救援中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了。“任何一点意外，都有可能要了大家的命。”15年的各种灾难救援，也让王毅见到了各种各样的生离死别，对于生死，他也看得更开脱了。“我们从开始做这份工作开始就决定了是有生命危险的，随时可能丢命。但既然做了救援工作，就不能怕死。我们入队时就已经想过所有的危险，包括哪一天可能‘光荣’了。”王毅说，作为队长，千钧重担在肩。每次救援他都要做大量评估工作，哪项任务适合谁去，都要考虑再三。如何最大限度避免不必要的伤亡都是他首先考虑的，他平时对保险要求很高，没有保险一律不可以参加救援。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肖欢欢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肖欢欢
视频/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肖欢欢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 蔡凌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