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1岁的王长福身材矫健，行动敏捷，他有一个4岁的女儿。每次参与救援行动前，他都会告诉女儿“爸爸又要去救人了，你要为爸爸加油哦。”然后在随后的一个星期里，王长福就有可能和家人处于“失联”的状态。在全国各地，像王长福这样的“侠士”还有许多，他们不计得失，不畏艰险，在关键时刻敢于挺身而出救人，“蓝天救援队队员”这个来之不易的称号背后，只有他们明白自己在其中付出了多少、牺牲了什么。在一个个蓝色“超人”拯救生命、感动你我的同时，这个闻名全国的民间救援组织的运作模式是怎样的？他们高超的“战斗力”又是如何练成的？记者就此采访了各地多支蓝天救援队。

深圳蓝天救援队在进行日常训练

成为“蓝天人”门槛不低：

入队到转正需两三年 每年淘汰率超80% 买装备需自掏腰包

深圳蓝天救援队队长王长福介绍，蓝天救援队是以志愿服务为原则、以建立和推动国内民间救援体系的发展，使大家享有免费紧急救援服务为宗旨，以专业化、国际化救援机构建设为目标的专业救援机构。深圳蓝天救援队于2013年5月26日筹备成立，2014年11月正式在民政局注册为民办非企业单位深圳市蓝天救援促进中心，目前正式队员有140人，注册志愿者600余人。“队员们都不是全职救援工作者，只是因为热爱这项事业而加入进来。”

王长福表示，蓝天救援队和一般的公益组织不一样，面对的是关乎生命的救援，在执行紧急任务中，队员们往往需要面临诸多不确定因素。“为了更好地救援每一个生命，每个队员都必须专业，而专业就要从平时的刻苦训练做起。”

深圳蓝天救援队队长王长福

他告诉记者，蓝天救援队在选拔队员时有一套严格的入队标准，不仅对年龄、职业、体能有一定要求，志愿者还必须经过层层考核和培训。“从入队开始先要成为预备队员，要经过至少一年的训练，而从预备队员到正式队员也至少需要一年时间考察，整个过程走下来，大概需要二至三年才能成为正式队员。”他表示，蓝天救援队有严明的纪律，救援任务对技术的要求很高，若是没有丰富的技术和经验，指挥者不会安排队员上前线。

不仅入队转正条件严苛，深圳蓝天救援队的淘汰率也非常高，王长福介绍，通常年初开大会时可能有两三百人，到年底就只剩下二三十人了。“我们有严格的考核指标，除了学习、考核之外，对队员有一个全方位的评估，比如他的状态、心态、对组织的认可度，为社会服务的意愿等，都在我们的考评范围内，并且前提是队内的培训必须100%参加。所以，一年下来，淘汰率超过80%。”

贵州蓝天救援队队员在进行跳水训练

王长福坦承，“自费救援”的理念也是部分队员坚持不下去的原因。“因为经常要自掏腰包买救援工具，车费和住宿也是自费，不少队员起初是好奇加入进来，进来之后才发现不仅要冒着生命危险，在救援上的开支也颇大。”

贵州蓝天救援队队长王毅也告诉记者，该救援队的淘汰率也达到80%~90%。“这么多年能坚持下来的，都是铁杆‘老兵’。”他表示，很多救援设备都很贵，像智能化生命探测仪、现代化破拆装备、救援车、装备车、指挥车这些都要队员们自己出钱来买，不仅价格高昂，而且装备损耗很大，像有时参加一次地震救援会用坏十多台救援装备，包括切割机、高压钻等。“一次救援可能会用坏十多个钻头，而这些钱也得自己垫付。”他说。

 

出钱又出力的“兴趣联盟”：

不少公司老板也加入 队员们目标一致互相信任

王长福是在早年的一次救援行动中接触到蓝天救援队，被其专业、无私的精神所吸引，于是他有了组建深圳蓝天救援队的想法。“实际上，很多队友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一个被救的人加入进来，救更多的人，然后更多的人再加入。”王长福介绍，他从建队时没有任何救援装备，发展到现在队里各项水域装备、山搜绳索、地震破拆及高空救援等一系列救援装备一应俱全。“队员们是很有爱心的一帮兄弟姐妹，聚在一起是因为心中有信仰、有侠义精神。”

王长福原本经营着一家旅行社和一家户外运动俱乐部，但自从2013年加入蓝天救援队后，他的主要精力逐渐转移到了救援队这边。“我做救援其实没那么多理由，就因为我想去救人。队员们平时没事时各忙各的，一听到要去救援，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到后来因为王长福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救援队上，他把两家公司都转手了。

在建队之初，王长福的花费比较大，像租场地训练、租仓库储存物资、找办公室开会这些都需要花费，王长福总要四处奔走，一年下来，他在救援方面往往要“倒贴”10万元左右；到后来，随着救援队逐步走上正轨，他的“倒贴”才少一些，至今他每年仍需要自费两三万元用于参与国内救援中的各项开支。

实际上，在全国各地的蓝天救援队里，像王长福这样的公司老板不在少数。贵州蓝天救援队队长王毅告诉记者：“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些公司老板在蓝天救援队的付出很多，但大家都无怨无悔。”

在王毅看来，尽管队员们都有不同的背景和想法，但大家加入队伍最朴素的出发点都是想帮助别人。“蓝天像一个兴趣联盟，每个人来到这里目的都很单纯。大家一起训练、出任务，一起去做公益，一起去救人。”他表示，蓝天救援队的队员没有工资，没有额外的救援费用，但每当遇到救援任务时，他们都愿意放下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倒贴”路费、油费、餐费等，一起奔赴事发地实施救援。

贵州蓝天救援队队员在进行水上救援训练

做纯粹的公益

救援经费主要靠队员自筹 不接受冠名、广告、有偿捐助

每次救援任务都要花费不少时间和资金，那这些钱从哪里来？王长福告诉记者，蓝天救援队的资金来源以救援队员自筹为主，并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他对于“救援自费”有着非常执着的坚持，不做收费项目，也不参与商业合作。“救援不收费是我们的底线。即便是有企业热心公益，做捐助，也必须是没有任何回报的，我们不做广告、冠名，也不接受任何有回报的捐助，我们只是想纯粹地做公益。”

他介绍，除队员自筹以外，总体来说蓝天救援队的资金来源还有以下方面：一是政府对紧急救援服务的行政采购。二是企业捐赠。“如果有热心企业知道我们在做的事情，想为我们提供一定的资金援助，我们也表示欢迎，但我们不会主动去找捐赠。”王长福表示，企业的这种捐助必须是自愿的、不带有任何商业回报的。“因为蓝天救援队的资金主要是为了支持救援行动和队伍的发展，而不是为了盈利。”三是社会捐赠。四是队员内部捐赠。蓝天救援队的成员中有一部分是公司老板，他们参与进来做志愿者，除了出钱出力提供场地，每年在队内救援经费筹集时往往也出得更多。

王毅也告诉记者，参加蓝天救援队需要有一定的时间和经济能力，有正常的工作和收入，这是硬性规定。而在平时的队伍建设中，队长、副队长、队长助理和各部门负责人往往会多承担一些。“作为一个蓝天救援队的队员，先要能把自己养活了，才可以去帮助他人。特别是在灾难来临的时候，需要花的钱还是挺多的。”

贵州蓝天救援队队长王毅 

当好“补充力量”

队伍之间互不隶属 主动涉险有了保障

王毅告诉记者，每个省的蓝天救援队都设有联络官。作为其分支机构，全国每个地市均可申请一个下属分队，而市级分队之下还可设有若干县级的蓝天救援小组。目前不少省份已有多支蓝天救援队，但这些队伍之间各自独立，互不隶属，也没有业务上的指导关系。以贵州为例，贵州目前共有6支蓝天救援队，共有3000多名队员。

河北保定蓝天救援队队长庞治也介绍，蓝天救援队属于“品牌授权”模式，全国各地的蓝天救援队都独立运作，总队与地方救援队并不是领导关系。“目前在全国，蓝天救援队总共设有499支品牌授权队伍，30000余名经过专业培训和认证的志愿者。”

庞治告诉记者，按照蓝天救援队的统一要求，所有正式队员、预备队员和志愿者在参与救援时都应该购买保险。至于这些保险具体由谁购买，以及购买多大额度，决定权仍在各个救援队。

记者调查发现，不少救援队中都是由队员自行购买保险；有的救援队即便有能力为队员们统一购买保险，可市场上此前也鲜有专业的救援险，因此队员们大多会选择两种替代产品，即意外伤害险和户外专业领域保险。

庞治告诉记者，近几年国家对于社会救援力量的重视程度逐渐提高，也推出了相关政策扶持民间救援队的发展。“像我们这类救援人员过去买保险很难，即便购买了保险，但由于属于主动涉险，保险公司通常不理赔；但现在全国针对社会救援力量都有一个主动涉险专属保险。”记者了解到，其中有一家保险公司就针对蓝天救援队新增了一种额度较大的年度救援险，每年缴纳保费560元，若遭遇死亡最高可赔付80万元；而在保险条例中，除应急救援服务外，还对志愿者在拉练、集训、技术比武等活动过程中发生的意外事故、住院医疗、重大疾病等提供每人80万元的风险保障。

“现在总体而言，社会救援力量的发展方向已经明确，就是在国家出现自然灾害的时候，我们要充当好救援的补充力量角色。”庞治说。

将生死置之度外

每次出征都有可能“有去无回” 付出的同时也收获感动

 王长福至今仍记得，自己2021年出发去河南参与洪灾救援前，两岁的女儿对他说：“爸爸你要早点回来，不要受伤了。”听到这些，王长福的心底既温暖又苦涩，暖的是女儿这么小就知道关心自己，而苦的是每次出去救援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毫发无伤地返回。“从加入蓝天救援队的那一天起，每一次出去，都可能是有去无回。”参与救援这些年，王长福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在他看来，蓝天救援队最吸引人的就是队友之间的相互信任和扶持，这种在一次次生死救援中结下来的情谊格外珍贵。“在很多次救援中，我们都是要把自己的命交给对方，所以大家彼此必须非常信任，并且非常有默契。有时候，队友一个眼神，我们就知道他在想啥。”王长福说，这种默契正是在无数次平时的训练中“磨”出来的。

王长福也表示，自己在付出的同时也收获着感动。2021年他和队友去河南参与救灾时，当地市民看到他们的车上写有救援队的标志，都会为我们加油呐喊。王长福还记得，当时他和队友完成任务离开河南时已经是深夜12时，但当地群众依然自发为他们送行，还拿出食物送给他们，沿途的司机们纷纷鸣笛致意，老乡们纷纷竖起大拇指。看到这一幕幕，王长福忍不住眼眶湿润。“正是这份救援成功后带来的成就感，让我们撑到现在。”

王长福表示，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想为公益事业奉献力量，也想加入蓝天救援队。对此他表示欢迎。“只要是年满18岁、能保证一定公益时长、认同蓝天救援队理念、能够遵守组织纪律的人，都可以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肖欢欢、程依伦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肖欢欢、程依伦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 蔡凌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