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斯拉零部件国产化率大于95%；蔚来超过70%的产业链合作伙伴，都来自于距离合肥600公里的周边区域；除玻璃、轮胎以外，如今上汽集团涉足的业务几乎全覆盖了汽车全产业链……长三角的“包邮区”之名，已经不仅仅指电商领域，更是其区域物流和产业链优势的代名词。在汽车产业，“包邮”就成了“近地化供应”优势的最佳诠释。
得益于江浙沪皖的共同发力，长三角在汽车工业上的集聚优势突出，这里从三十年前开始就发展起上汽、吉利、奇瑞等龙头主机厂，吸引了过半的世界五百强零部件企业，如今更通过招商引资积极转型，构建了世界级的新能源汽车产业集群体系。日前，广州日报长三角汽车产业高质量发展调研走入长三角，对当地上下游核心企业进行了调研采访。从长三角一隅，解读中国汽车工业如何利用区位优势转化为产业发展动能，且看本期汽车产业“包邮区”的经验启示录。
向“新”嬗变，激发全链活力
1.蝶变：新“智造”带来转型动能
“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招聘”“特斯拉调价”……屡上热搜的特斯拉，让人频频注意到其位于上海临港的超级工厂。临港新片区距离主城区约70公里、一个半小时车程，记者在超级工厂走访最大的感受：高效——无论是“朴实无华”的厂房，还是有条不紊的生产线、再到从货柜直接生产线的零部件运输体系，无一不阐释着特斯拉这条“鲶鱼”的智造力量。而其“鲶鱼效应”也正持续激发国内新能源汽车行业的红利。超级工厂内，中国籍员工占比大于99.9%，他们参与书写了近年中国汽车“智造”的新高度。从造车出发，但又不止于整车智造，临港一举成为上海面向未来发展高端装备产业的主阵地之一。
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是国内首个外商独资车企。
无论是三十年前上海大众，还是如今的特斯拉，以上海为核心的长三角地区在汽车产业的关键发展期，率先成为引入外资力量的桥头堡。
回到上海市区，成立于1997年的上汽集团正加速蝶变为“新上汽”。在“新能源汽车发展三年行动计划”指引下，智己、飞凡、5G智能重卡等自主新能源板块对外释放出这家“资深国企”向科技型企业转型的积极信号。
再看上海以南、上海以西，深耕于浙江杭州的吉利、零跑，建厂在安徽合肥、芜湖等地的奇瑞、蔚来、比亚迪等纷纷以新能源为主战场的整车企业，形成了“传统+新势力”的整车制造拳头组合，为当地汽车产业升级转型带来了强大动能。
2.聚合：产业龙头带来联动势能
“特斯拉能有如此高的本土化率，离不开长三角已经形成的完备的新能源汽车零部件全生态链。”特斯拉公司副总裁王昊告诉记者。无独有偶，蔚来汽车创始人李斌此前就选择工厂选址时也表示，长三角有大批优秀的零部件公司，成熟的产业链体系与区位优势，让蔚来可以推进近地化战略，也能与产业链上下游伙伴创新合作，共同打造一流的制造与供应链体系。
统计显示，在短时间内，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已经在临港当地带动了上游360家供应商落户，提供了10万个就业岗位，带来了7000亿元累计订单。同时，持续的产业激励政策也在吸引更多企业聚集。据上奇产业通数据，全国在新能源汽车领域共有604家上市企业、1648家专精特新企业和4003家高新技术企业。其中，仅上海一地就聚集了上市企业43家，占比7.1%；专精特新企业169家，占比10.2%，全国排名第二位；高新技术企业364家，占比9%，全国排名第四。
除了上汽、特斯拉这样的整车龙头企业以外，长三角还拥有博世、大陆、采埃孚、宁德时代、米其林、普利司通等一大批零部件重头企业，这里聚集着超过半数的全球汽车零部件巨头的总部及其部分工厂，全球前十大零部件集团的中国总部有九家均位于上海。据博世中国副总裁蒋健介绍，目前博世在汽车领域的主要业务集中在长三角，在上海、无锡、苏州、南京、宁波、芜湖等地都有制造工厂。
龙头集聚，背后有历史原因，也有近年新产业带来的机遇赋能。“燃油车时代，与上汽集团合作的德系和美系等品牌，其汽车产业是开放的体系，形成了长三角地区超强的产业布局。”全国乘联会秘书长崔东树指出，欧美系零部件集团正是世界500强的主体。
广州市社会科学院区域发展研究所、广州城市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巫细波表示，“近年上汽自主品牌海内外发展，吉利、奇瑞等企业也在江浙有巨大的产能，加上特斯拉等，进一步强化了长三角的产业链优势地位和发展韧性。”长三角的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已然形成了以上海为总部，在苏浙皖设立制造基地的联动模式。
供应链变局，长三角汽车业应对之道
1.以“全域自研”掌控供应话语权与降低成本
面向智能网联汽车新赛道，许多汽车零部件正在“消失”，这是摆在汽车产业链上的一个现实问题。如此前制造一辆普通燃油车的零部件数量大约在3万个，其中发动机类的占比就超过20%。从燃油转向电动，汽车的零部件将减少1万个以上，同时电动车将增加对智能等电子硬件和软件的新需求，此外，电池、电机等增加零部件的数量在100～200个左右。这意味着，汽车产业供应链正加速进行结构性调整。
变，则通；不变，则退。德勤在最近一份报告中分析指出，在产业变革之际，车企亲自下场，掌握核心领域的关键技术，并获得核心技术的自主可控成为车企的根本竞争力。此前曾经发生过的汽车供应链困局警示着诸多车企，若将供应链的主动权交给零部件商，发展将变得被动。
“加大自主研发投入、长期供应协议、备好替代方案等措施都是我们应对供应链变革的方式。”零跑汽车副总裁舒春成坦言，零跑的自研和智造能力，让公司零部件供应工作变得更主动。如搭载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AI智能驾驶芯片凌芯01的零跑新车两年前就开始交付，从主要指硬件自研的“全栈自研”到“软硬件兼备”的全域自研，零跑在供应链上的主动权和成本优势得以提升，也让产品争取到一批追求实用的消费者，‘成本定价’成为公司今年销售量节节攀升的重要保证。“典型案例就是，在芯片领域，我们能与零部件原厂谈判，没有Tier1中间商参与。”据悉，目前零跑约90%的零件都可以自主控制，其中，电驱、电控、电池、智能座舱、智能驾驶、中央域控等核心零部件都已经不需要通过Tier1中间商就能自主掌握。
全域自研降低成本是当前许多车企提升核心竞争力的选择。
正如舒春成所说，供应链的结构变革，整车厂家会更倾向于跳过tier1中间商，将“灵魂”与“核心”掌握在自己手里。王昊亦指出，“新能源汽车需要在智能化的核心能力上发展，促使我们需要从新能源车设计之初，就从零部件角度来保证的可靠性、可用性，以及生产制造的高效性和便利性做出探讨。”值得注意的是，核心技术自研一直是特斯拉的发展根本，在上海将兴建的全新储能超级工厂再次说明了这点。
2.变身“供应商”，搭起“技术护城河”
上汽集团这头“大象”的转身速度，对长三角汽车产业链的影响举足轻重。在产业链上的前瞻性全域布局，是上汽近三十年发展依然稳健的“秘密”。上汽集团公关部总经理管熠中分享指出，作为链主，上汽集团并不只是主机厂的角色，而是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就通过投资、并购、参股等多种形式，参与到产业链中，旗下华域汽车同时也扮演着“供应商”的角色，为上汽搭起“技术护城河”，同时也是其他主机厂的“合作伙伴”。管熠中表示，上汽集团近年更专注培育从芯片、操作系统、软件、数据闭环、运动控制系统、三电系统到对应场景的整车集成能力和技术创新优势。而且，通过围绕新能源、智能网联、芯片等战略性领域投资，上汽集团近年加快推进零束、联创、捷氢等“科创小巨人”企业的市场化发展。
上汽集团布局涉足全产业链。
“可以说几乎除了造轮胎外，如今上汽集团涉足的业务门类齐全，几乎全覆盖了汽车全产业链。这样的深度融合，帮助上汽实现更合理的产业协同发展。”一位业内人士如是点评上汽集团的发展战略。在角逐新赛道进程中，上汽集团不仅参与重点零配件产业链环节的投资，甚至将与汽车相关的衍生行业也“包揽”了，如车险代理、物流、租赁等，称得上是国内整车企业中风险控制的一把好手。而且，上汽集团旗下的零部件企业，如今已经出现在广汽、比亚迪、长城、吉利等中国品牌“小伙伴们”的供应商名单之上。在今年股东大会上，上汽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陈虹再次“定调”，指出：在产业链、创新链、人才链深度融合等继续加大探索力度，是加速提升企业核心竞争力的关键。
3.本土零部件企业“反向输出”全球
数字显示，特斯拉帮助了约60家中国供应商成功进入特斯拉全球供应商体系。王昊表示告诉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特斯拉不只是生产上的本土化，是在制造完全实现在中国研发、中国设计和中国制造的车辆。在这个过程，在智能化、新能源技术上具有突出优势的中国零部件供应商也参与在其中。“多项中国团队协同研发的成果，已经应用到最新全球产品上。”
长三角汽车制造业龙头企业激发了全链活力。
近年来，虽然国内还没有出现类似博世、米其林等零部件巨头，但借道新能源智能化赛道，本土零部件企业们也已脱胎换骨，整体实力大幅提升，成为行业细分龙头的也不乏少数。如全球最大铝轮毂制造商中信戴卡、全球第三汽车玻璃企业福耀玻璃、汽车内饰供应商延锋内饰等。今年在正迅猛发展的智驾领域，从传感器、线控底盘控制，甚至芯片等，中国企业几乎在汽车制造的每个环节都有实力不俗的零部件企业。如德赛西威、东软等本土企业在智能座舱的域控制器领域已经掌握主导权，击败佛吉亚等外企，成为多家头部车企的供应商。
据上海市经信委智能制造推进处副处长陈可乐介绍，下阶段，上海将进一步深化与特斯拉的合作，推动自动驾驶、机器人等功能板块在沪布局，共同打造具备核心技术优势、面向全球市场的科技产业集群。国泰君安证券认为，当前智能驾驶产业链主要是AI+带来的智能驾驶进展的加速，国内零部件以及整车都会在这个过程中受益，获得新的机会。
思考：区域集群优势如何发挥？
1.区域面：将产业集群变为“聚宝盆”
“中国汽车工业和零部件配套有一个典型的特点，就是区域集中化。长三角、大湾区市场环境、营商环境都非常优秀。”王昊表示，产业集群的优势是很突出的，能带来成本降低、利益扩大、资源共享效应、科技创新效应等。
发挥集群的最大效应，既有利于每一家企业，更有利于助推中国企业屹立于世界舞台。崔东树表示，“长三角产业集群在江浙沪皖深度融合发展，有竞争又合作，并且超越了一般汽车或电子产业范围，形成中国最重要的经济圈内的多个产业相互融合、众多类型机构相互联结的共生体，这是长三角智能电动车的世界级的强大竞争优势。”
“区域的汽车产业布局与当地的汽车产业链集群规模、生态圈层、人才资源、政府支持力度等因素，都息息相关。”资深汽车行业人士罗裕则表示，长三角的优势是起步早，供给侧基础条件好，这也就意味着能更好更快地整合优化并配置相关产业资源，以及高精尖的人才资源。而珠三角的优势，是不断升级完善的产业集群，和持续的技术创新。珠三角庞大的汽车消费市场，也为汽车产业发展提供了加速引擎。“长三角和珠三角的汽车产业布局良性竞争，最终会形成两大‘聚宝盆’，强力助推我国汽车产业由大转强。”
管熠中认为，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不只是靠一家企业、一个区域市场。“在未来新赛道上，尤其是芯片等领域上，在产业链上进行深耕，长三角与珠三角以及其他区域应该携手共同布局，推动中国汽车产业的高质量发展。”
2.政策面：合理规划健康营商环境
长三角汽车产业经验有何可借鉴？蒋健认为，其重要的一点就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当前，汽车产业发展趋势仍有许多不明朗因素，地方政府也应该经过缜密研判，对未来的、有风险的技术做有一定前瞻性的投入，就能有效减轻相关企业的‘创新负担’”，他还指出，“过去20多年一个充分竞争的市场，让中国零部件产业迅猛发展，未来各地政府可以持续营造一个法治的、健康的营商环境。”
巫细波则指出，国资主导、合资过重、民资偏小是当前大湾区汽车产业的典型特征，造成品牌类型多样性不足等。他建议，围绕小鹏、鹏辉能源等智能与新能源汽车领域有潜力的民营企业，鼓励国企以增资入股且不干预企业经营方式，支持民资企业做大，带动关联民资企业协同发展；同时可引进知名汽车企业独资建立面向全球的新能源汽车企业；依托广汽集团通过兼并购买重组全球知名的汽车品牌，开拓全球市场，提升广州汽车影响力。
“长三角汽车产业的龙头企业能保持持续性领先优势，有多方面融合，如上汽集团旗下合资企业多样性强，具有强大辐射带动能力；上汽、吉利等龙头企业还兼并荣威、MG、沃尔沃等知名汽车品牌，上海独资引进特斯拉并保持高水平国产化率，都是开拓国际市场的重要经验，为中国汽车产业构建双循环格局提供了重要支撑等，这些都值得其他地区参考借鉴。”
3.企业面：为中国“智造”打好地基
“上汽在产业链上的广泛布局，是为了全国乃至全球的汽车市场去做服务。”管熠中的话透露出，上汽集团的多年的沉心布局视野不止是国内。最新销量数字显示，今年上半年上汽集团销量达到207.2万辆，出口海外市场成为一大亮点，贡献了约四分之一的量，今年预计海外市场销量超过120万辆，稳坐国内汽车汽车出口的头号交椅的位置。
可以说，依托于健全的产业链布局，上汽集团“出海”之路走的更稳。“汽车行业产业链链条较长，对企业相关配套要求较高。”崔东树分析表示，虽然上汽现在的自主品牌在国内市场份额仍需加速拓展，但有赖于在出口方面的突出优势，对区域的龙头效应依然突出，能与特斯拉等共同带动本土供应链企业实现集体出海做大做强。“完整的产业链是中国‘智造’走向世界的基础。”
文/图 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邓莉、钟达文
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编辑 李光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