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州博物馆里,观众们常被那些精巧、古老的钟表所打动。精工细作的装潢、匠心巧作的设计,足以让它们在许多年以后,仍收获着无数的惊叹。
惊叹之余,当然也有遗憾。相信很多人都转过同样的念头:这些钟,到底还能不能转起来?那些机巧的设计,还能像多年之前那样,给人出其不意的惊喜吗?
听起来的确有点难,但广州博物馆还是想要试一试。
6月5日,广州博物馆与故宫博物院联合开展的古钟表文物修复合作项目正式启动,这是广博与故宫博物院成立“古钟表修复室”后的首个重要项目。广州日报记者借此机会独家探访了“修钟”的过程,得以“零距离”一睹老钟表们的独特魅力,观察它们“重生”的过程。
40年后 故宫博物院的钟表专家再上越秀山
广州博物馆文物博物副研究馆员、文物保管部主任宋平等介绍,广州是我国较早接触、制作机械钟表的地区之一,广州工匠通过学习进而独立制作的钟表更以中西融会的工艺和机械技术,成为西方技术中国化的典范。广州博物馆收藏有几件来自20世纪60年代故宫博物院调拨的珍贵广钟。它们也令两馆专业人员因此结缘。而自20世纪80年代之后,时隔40年,故宫博物院再次派出以王津、亓昊楠为首的专业团队,赴广州开展古钟表文物修复项目。
经记者现场观摩,及广博和故宫博物院的专家介绍,发现修钟的确是一门极为精巧的技术:
古钟表被小心翼翼地依次拆解,钟盘、机芯、料石、转花盘等拆卸下来的零件被有序地摆放在托盘内。每座钟表都是手工制造,形状、构造、功能各不同,出现的问题亦不相同,需要对症诊断,甚至修复师们将零件一个个拆卸、清洁、组装归位后,调试时仍然会出现不能预估的情况。


比如馆藏铜镀金珐琅瓶变字转花开花钟,是典型的清乾隆时期广钟,共分三层,底层内置机械装置,正面居中为三针时钟,钟盘左右两侧各设一朵料石转花。二层箱体正面为四字转动吉语:“喜报长春”“福与天齐”“福禄万年”“太平共乐”,平台四角各立一瓶状转花。上层为蓝透明珐琅双铺首衔环扁瓶,瓶体饰金色八宝图案和卷草纹,瓶腹中央圆形玻璃开窗内嵌变色料石转花,花瓣形状、颜色均可变换,有红、绿、黄、蓝四色。瓶顶中插一花树,顶花可开合。在清洗它的机芯时,由于锈蚀,某些零件无法拆卸,需用煤油浸泡待松动再分离,最后用铜刷轻刷去除零件上的锈。由于修复工作安排紧凑,临时购置铜刷会减缓进度。钟表保管员突然想起文物库房钟表存放架处有两个大信封,一直跟这座钟存放在一起。当即入库取出大信封,只见一个写着广钟钥匙,内装十几枚钥匙。另一个写着“广钟工具”的信封里装有6个小信封,其中1个故宫博物院小信封内装着铜丝、丝弦等工具,另外5个广州博物馆小信封上各写着物品名称和用途。



据广州博物馆已退休的前辈们回忆,1982年12月,馆方曾邀请王津老师跟他师傅一行4人来广州修复广钟。当时条件非常有限,修复组在镇海楼一层大厅的右侧拉了一个屏风作为隔断,后面摆上两张写字台,就成了临时修复区。这些修复工具可能是40年前那次修复工作留下来的,在完成修复工作后,当时的修复人员细心地整理好修复工具,并写上用途,文物保管员则将其一代延续一代保存至今。
故宫的钟表修复师告诉记者,修钟是个长期的工作。一些已经修过的钟,经过岁月的洗礼,若干年后也需要重新修整。持之以恒的精心关注,是延续这些精美艺术品生命的要诀。
拆开一个个部件 发现了广钟的很多”小秘密“
馆方专家介绍,清康熙年间,广州匠人已从西洋传教士处习得钟表制造技术,开始仿制西洋钟表。康熙五十九年(1720),广东名匠潘淳已烧成法蓝时辰表。雍正元年(1723),造办处奉旨将外壳破损的漆架广坠子钟“照样准配做时刻钟瓢二分,架子另做”。这些都表明广匠已经能够制作钟表。但此时广钟品质不如“洋做”钟表,如乾隆十六年(1751)七月,粤海关监督唐英采办、呈送四件广州造钟表,乾隆帝称其为“三等货”,并不满意。这种情况在乾隆中期得到显著改善,乾隆五十九年(1794 )英国使团马戛尔尼的秘书 John Barrow 称:“广州工人模仿的本领很高明,他们能制造和修理钟表”,且价格仅仅是当时西洋钟表价格的三分之二。
而清代广钟与当时进口的西洋钟的区别和特色,在此次修复中也得到了进一步的认识。
比如清铜镀金珐琅亭式自开转人钟,此钟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为中国传统建筑风格的六角亭,下半部是拱形框架的曲线形箱体。亭内左右两侧悬挂门帘,帘内一象牙人持“加官进爵”条幅,象牙人从亭后左侧门慢慢走出,转身走向右侧门,回到帘子后面,帘子落下。钟盘上方的拱形布景箱内有水法、跑马装置。
在修复过程中,该钟被有序地拆分成约200个零件。专家介绍,复杂工艺的交叉应用,甚至是在一座钟表上炫技式的多种工艺叠加,是广钟区别于西洋钟表、宫廷做钟处钟表、苏钟的显著标志。根据当时的史料我们可以得知,广钟外壳、夹板、齿轮可以去登龙街、状元坊、油栏门订制;钟表上的玻璃配件和水法装置,可以去永兴大街的仁信吹玻璃铺或杨巷泰源玻璃铺;此外“打铜街的泰盛洋瓷店,工匠会在铜器上描绘各式图案。元锡巷和临近的街都被象牙和檀香木雕刻工匠占据,他们用最简单的钢笔或铁笔那样的工具精巧地雕刻。他们刻象牙胸针、同心球、棋子等物品。宝石商们则住在福星街和长兴街,与这条街相邻的街道居住着被雇来制作玻璃手镯的艺术家。玻璃被制作成天然玉石的模样,精美到能以假乱真,有时也会添加颜色,制作出红、绿、蓝等颜色,这里能订购广钟上精美绚丽的料石。”
馆方专家介绍,广钟的出现并非偶然,广州城内品类齐全、技艺先进的手工业门类方支撑得起广钟特有的广式装饰的精美繁复。它们为广钟制作提供各类生产原料、甚至熟练工人,让广钟匠在融合西洋风格的基础上,大胆、创新地运用本土元素,推陈出新,勇于竞争,最终形成风格独特的广钟。

广州博物馆副馆长曾玲玲介绍,此次故宫博物院的专家来广博修钟,共分四期,总计会修复8台左右的钟。
希望,通过精心的修复,能让其中一部分广钟,重新“走起来”。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 卜松竹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 廖雪明(部分图片及文中资料由广州博物馆提供)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 戴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