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面部、四肢无缘无故地发生水肿，胃肠道突发疼痛，恶心，呕吐，腹泻，短短几天后症状却悄然消失。然而，它再次袭来时，却可能变身足以致命的喉头水肿。这正是遗传性血管性水肿（HAE）让患者和医生倍感棘手之处。

近日，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以下简称“中山一院”）消化内科、急诊、皮肤、耳鼻喉、消化、检验、药学等科室成立多学科协作（MDT）团队，开通诊疗“绿色通道”，将为遗传性血管性水肿患者保驾护航。

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消化内科学科带头人、首席专家陈旻湖教授

“让更多的HAE患者浮出水面，尽早获得规范的诊断，至关重要。”中华医学会消化病学分会主任委员、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消化内科学科带头人、首席专家陈旻湖教授强调，随着近年来我国综合国力的不断提升，像HAE这样的罕见病获得的关注度越来越高，重视罕见病、疑难病的诊疗是非常及时和必要的，“如果这些疾病无人知晓无人关注，就容易发生误诊误治，甚至是生命风险，这对于罕见病患者及其家人，影响很大。”

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消化内科主任医师陈白莉教授

中山一院消化内科主任医师陈白莉教授表示，中山一院不仅具有诊治多例HAE的经验，还开设了诊疗绿色通道，也具备药物的可及性。该院消化内科团队有丰富的患者长期随访管理的经验，而HAE患者基本上要终生随访，且一旦出现其他系统的反应，在MDT协作高水平、高效率的医疗机构进行诊疗，会获得更多便利。

资深专家的遗憾：“如果当年能帮助他们......”

“遗传性血管性水肿中国诊疗能力规范化建设项目”首批建设单位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MDT推进会

6月27日下午，“遗传性血管性水肿中国诊疗能力规范化建设项目”首批建设单位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MDT推进会成功举行，中山一院成为HAE中国诊疗能力规范化建设项目首批建设单位。据了解，该项目由中国罕见病联盟、北京罕见病诊疗与保障学会主办，是中国首个HAE诊疗能力提升项目。会议中，中山一院相关的诊断科室和治疗科室热烈地讨论诊断流程，希望HAE患者到这些相关科室就诊时，相关医生能够尽早识别和诊断。

此情此景让消化病诊疗一线耕耘近四十载的陈旻湖十分感慨：“HAE在胃肠道的症状主要表现为急性腹痛、恶心、呕吐、腹泻等，有可能会被误诊为阑尾炎、胰腺炎、急性肠炎等急腹症。现在回想起来，以前我们的临床工作中有一些患者挺像HAE的，疑似过敏，可三五天就好了。只是我们当时没意识到这种病的特殊性，也没有对它有效的诊断手段，更没有好的药物。”

作为一种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的疾病，遗传性血管性水肿的发病率不高，约为五万分之一。患者由于体内缺乏C1酯酶抑制物或其功能存在缺陷而导致四肢、颜面、生殖器、呼吸道和胃肠道黏膜等身体多个部位毫无征兆地发生急性水肿，严重影响日常工作、学习、生活和情绪健康。

即使在本世纪初，遇到这类患者，医生都还会怀疑这是过敏或变态反应在作祟，甚至用上激素治疗，有些症状不严重的患者“凑巧”消肿了。然而，隔着数十年的时光，如今的医生们已经知晓，这种情况并非激素的功劳。尽管HAE常常可以自然消肿，但它对患者依然存在巨大的威胁：当喉头水肿急性发作时，患者等不到“自然”消肿，就会因窒息而有生命危险。

陈旻湖清晰地记得，有的入院时很严重的患者，短短几天就好转了，随后出院，消失在茫茫人海。“如果当时能帮助到他们......”医学的飞速发展，让医生们在回顾以往病例时更容易产生这样强烈的遗憾，也更容易将这种遗憾转化为诊断和治疗病人的动力。

一线医生：遇到年轻的腹痛或水肿患者，会多问几句话

在MDT团队正式成立的首次讨论上，中山一院各科专家很快达成了共识：一旦遇到腹痛、水肿患者尤其是较年轻、此前曾有发病经历的人有HAE的患病风险，要让患者到检验科抽血检测补体C4的水平，如指标低于正常值，再进行C1酯酶抑制物的检测和相关基因检测。

“HAE现在已有多种药物可以进行治疗，例如醋酸艾替班特注射液和拉纳利尤单抗注射液等创新药物，能有效地缓解症状和预防发作。”擅长诊治消化领域罕见病的陈白莉说，尽早诊断出隐藏在“水面”下的患者，预防发作，进一步减少因喉头水肿引起窒息甚至死亡的机率，让患者受益。

“我们对HAE的认识是不断深入的。现在我出诊时遇到年轻的腹痛病人，会多问一些病史，比如小时候有没有发作过，每次发作持续多长时间，是不是很短几天自己就会好，家里有没有亲戚有类似症状发作，有没有发作性四肢颜面的水肿、喉头水肿或呼吸不顺等，多搜集一些信息。”陈白莉说，消化科团队把提升HAE认知提上日程，是因为现在HAE的诊断率非常低，大部分病人是因为急性胃肠道发作或皮肤水肿来就医的。皮肤水肿通常持续1-3天就自行消退了，病人就诊的也相对少。而胃肠道急性水肿发作会导致剧烈的腹痛，病人比较容易到消化科或急诊看病，通过提升医生群体对该病的知晓程度，能有助于减少误诊误治，实现“防线”前移。

病例故事：肚子痛了几十年，才知道是这种病

陈白莉坦言，自己了解HAE的时间确实不长，大概半年时间，但这半年就已经诊断了三例广东籍HAE患者，“命中率”堪为同行中的翘楚。

第一个病例是广东某学校的一位老师。他从小就肚子痛，跑了好多医院看病，被诊断过“急性阑尾炎、急性胃肠炎、急性胰腺炎”，但一直找不到真实的病因。有一次病情发作，他被“火眼金睛”的陈白莉发现了，检查显示，他体内的补体C4和C1酯酶抑制物浓度下降，随后被确诊为HAE。原来他曾发作过几次四肢水肿，尤其是在工作忙碌、劳累的情况下容易发病。

最近的一例病人只有33岁，这位年轻的女士也是因频繁发作的急性腹痛就医。随后的故事就像“一根藤上七朵花”，陈白莉几句话就问出了七个患者：这位患者的妈妈、外婆、两个阿姨、表哥、表姐等七人，都有类似发作的病史。这个典型的HAE家系，又出现了下一代的患者：这位女士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没问题，小女儿有发作手部水肿，经诊断也是HAE。

这个患者故事最近有了新的延续：两周前她再次打电话给陈白莉，怀疑出现水肿的外甥女也可能是HAE。“因为这是遗传性疾病，她的家庭又有家族史，如果有类似症状发作会高度怀疑是HAE。”陈白莉感到欣慰的是，如今这些已诊断为HAE的患者，一旦发现家人有这种疑似症状，会主动联系医生寻求帮助。

今年五月的一天，陈白莉的门诊来了一个15岁的女孩，就诊症状为不明原因的持续腹痛、头痛、发烧，住院一个多月没有明确诊断。“她并没有典型的发作性腹痛，不是痛一阵子就可以好转，而是持续疼痛，此外她有一个不寻常的地方是不明原因的发作性呕吐、发作性腹泻和发作性头痛。”凭借医生敏锐的直觉，陈白莉为她开了补体C4和C1酯酶抑制物的检测。第一次检测补体C4水平没有下降，但是C1脂酶抑制物是下降的。后来在她腹痛加重时再做了一次检测，两个指标都下降了，最终诊断为HAE。对这个女孩采用HAE药物针对性治疗后，她的病情好转，腹痛、发热等症状均缓解。基因检测则进一步显示，她携带的相关基因与已知的HAE致病基因并不一致。

这样不典型病例的诊断过程，再次印证了像HAE这样的疾病，正因为罕见，使得医学界对其的了解十分有限。然而，诊断技术的便捷，创新药物的出现，在让更多患者浮出水面的同时，也在不断改写医学界对罕见病的认识，也推动着医生们不断去寻找更有效、更多样的破局之策。

文/任珊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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