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度中国散文奖颁奖|广东作家蔡华建及江利彬获颁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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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3月17日至19日,2022年度中国散文年会在京举行,共评选出5个年度奖项。

梁晓声《我的成长的烦恼》、刘醒龙《两棵树上,一棵树下》等8篇散文荣获一等奖。高云峰《那个叫“爸爸”的人》、吴海涛《百花人间》等分别荣获“十佳散文奖”,“十佳散文集奖”,散文类二、三等奖。

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散文诗协会会员蔡华建作品《洗面》荣获二等奖、江利彬作品《像菜茶一样美好》获三等奖。

广东作家蔡华建在颁奖现场

中国作家协会原副主席高洪波在致辞中向获奖者表示祝贺。他说,散文的创作需要作者融入真情实感,它的本质、灵魂和核心的支撑维度都应当是真实的。如果没有真实的自我、真诚的袒露、真切的心境,就很难打动读者。面对新时代,散文作家要以自己的艺术才华和独特的观察视角,潜心提炼生活这座富矿中动人的题材内容和珍稀的语言矿石,努力以更多文质兼美的散文佳作为新时代留下生动的记录。

作家梁晓声讲话

据悉,一年一度的中国散文年会,是国内散文界最隆重的年度盛典之一,自2007年12月在北京举办以来,每年从全国报刊、出版社发表、出版的散文作品中,评选出最优秀的一批散文和散文集,迄今已成功举办16届。

广东青年作家江利彬接受颁奖        

获奖散文《像菜茶一样美好》全文以朴实的文字,深情描写了菜茶这一独特美食,并将菜茶的美好寓意与人民内心深处对生活的期盼和憧憬融为一体,从而构成了最真实的情感链条,传递了一种心生幸福、充满诚意和爱心的魅力。《散文选刊》执行主编蒋建伟认为,《像菜茶一样美好》之所以能引起读者的共鸣,能从浩如烟海的散文中脱颖而出并受到专家们的垂青,缘于文中所体现的一种永恒的美好,似光芒般点亮我们的味蕾与心灵。

2022年度中国散文奖获奖作品选摘:

洗面

文|蔡华建

寒冷是一条庞大而凶猛的长蛇,咬噬了一切,让所有物品都僵硬地蜷缩和静止,表面还残存着的毒液与齿痕,让人不敢触摸。一切都是寒冷的,唯有那一团水气,在码头上的那个卖洗脸水的摊档里升起,暖湿而轻柔,热热地熨帖我心。

这是我六岁时那个冬天的晨景,那条奔波的路上、那些城市的影,异于村庄,但它们连贯着,一帧帧画面清晰地展现。

那个冬天的早晨,母亲挑着装满东西的箩筐快步走着,我跟在后边,拉着箩绳,几乎是小跑地跟着母亲,走过赣江上的浮桥。一只连一只的木船连着,上面铺着木板而成的浮桥,人走一步,那桥板就微微地沉一沉,船头点一点,仿佛是向我们这对远行的母子打着招呼。江上的雾气迷蒙,迎面撞来,脸上湿冷难受。浮桥在远处的雾气里渐渐迷糊,对岸古老的赣州宋城墙只成为一片淡墨。

码头上繁忙而又嘈杂,挑担背包的行人、两旁各色的摊档、高低起伏的叫卖声、柴煤燃烧过的呛人气味,都让我新奇。母亲走得有些急,我们必须在9点以前到达才能见到父亲。母亲从洗脸水摊档的那团湿热水汽前匆匆而过,却在前边十几米处停下,拉着我返回到摊档前。我看见,那个黑黑木条的面盆架上,一个瓷面盆装着些热水,挂钩上攀着一条半新旧的毛巾。

母亲问:“洗面多少钱?”

“8分钱。”

“两个人也是8分钱吗?”母亲指了指我。

摊主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他拿起地下用细竹篾包壳的热水瓶,倒了半盆滚水,盖上木塞,看了我们一眼,又拎起差不多要放回地下的水瓶,再添了一些滚水。“洗吧,赶紧趁热洗吧!”

母亲放下箩担,拿下那条毛巾放入盆中,她伸手试了试水温,有些烫,便快速地用拇指食指捏住毛巾边边提起,在盆上来回晃动几下,再双手抓了毛巾拧起来。她散开毛巾,在中间对折,用手掌掌住,蹲下身便帮我洗起脸来。那热热的毛巾,灼得我有些痛,却无比舒畅。母亲换只手,用毛巾的另一面又给我再抹一遍。母亲把毛巾放回面盆,双手在面盆里搓洗起来,脏水散漫出来,一盆干净的洗面水,变得有些浑浊了。母亲拧干毛巾,自己洗了脸,又放回盆中搓了再洗了一次。那盆水,已经变黑了。我仿佛感觉这一路的风尘、那火车上的黑烟粉尘,还有被急急叫醒还停留在眼角的眼屎,都洗在了这盆热水中,我清醒又精神了许多,母亲也一下子白净、年轻了许多。我隐约明白,在父亲离开家之后,母亲哭了很多次,遭受了无数的冷语风言,此刻,即使赶路,她也花点时间、花点钱甚至可以说是“奢侈”地在码头洗了面,整理一下自己的面容与状态再去见父亲。

母亲带着我急匆匆地赶到,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填写探视表格,终于走进了这高墙内。父亲仍是不低头甚至有些不屑,一点没有劳改犯的样子,也没有看我一眼,但他一定看到了母亲年轻而干净的脸,或许这是他此后五年从不担心家里的原因。


我的记忆在六岁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清晰。

那一年新年的爆竹响起了,这是父亲第一次不在家里过年。我感觉到似乎欠缺了一点什么,这一年的新年更冷。

我开始上学,时而会遭受一些同学对我的嘲笑,而母亲则需要在这五年里面对更可怕的现实:她除了要支撑着这个家,抚养四个儿女,还要承受来自公婆、娘家、生产队与邻居们的指责与讥讽。那些言语在耳边嘈杂一片,嗡嗡作响,像一千根钢针扎到身上,一万只蚂蚁啃咬骨肉。那些目光,那些背后的窃窃私语,让她想遁地,想隐身,可是这个世界太亮了,在众人的视野之下无处躲藏。

母亲有时从外边回来,眼角有泪,或者累得疲惫不堪时,她会在厨房打一面盆水,使劲地洗面,拧了抹,抹了搓,搓了拧……然后站在面盆架前发呆。那个面盆架静静地陪着,懂事地伸出挂钩,像分担家务一样地挂好两条毛巾,一条是母亲的,一条是我们四兄妹的。

那个面盆架再高,那些洗面水再清,也无法洗清母亲与我们兄妹的那些委屈。那些被照见的生活细节,那些黑暗的真实面目,此刻越洗越凸显出它本来的样子。我不知道要如何穿越这内心的地狱而抵达澄明。

终于,父亲要回来了!母亲在面盆架前仔细地洗面,还拿起窗台上的镜子照了照。母亲已经四十岁了,但她仿佛洗尽了以往的委屈、失落与耻辱,面容仍然姣好,我忽然觉得她的世界很美好,有一种经历了岁月的从容感,一切的解释都是安慰与慈悲。我们安静地等待一个全新的父亲归来。

当父亲走进家门的时候,是一个傍晚。在大门口,他的衣裳被西斜的阳光染黄,影子在他前面,长长的,他的影子像一渠水,悠长地伸进了家里。

母亲喊我:“你爸爸回来了!打盆水给你爸洗面!”我把装着半盆热水的面盆放到面盆架上时,我看见搭脑的挂钩上有一条新毛巾。母亲以最热情的方式像迎接贵客一样迎接父亲归来。有父亲的新生活开始了!

寒冷曾经是我记忆的温度。不过,幸运的是,母亲坚强地忍受了不公与屈辱,在困境中却从不绝望、仍然洗净了蓬头垢面迎接新的生机与希望,铺结了我温暖的心底。

拨散那团水汽,看清了生活的全部真相,也要洗净脸面迎接,相信人生依然值得付出所有的热情与爱。

(本文作者蔡华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守护精神的家园》《家园回望月满山》。)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吴波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 :吴波

视频/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吴波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刘丽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