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股价大跌带崩美国股市，到宣布倒闭和被接管，硅谷银行经历这一切只用了短短48小时，倒闭速度令人咋舌。这家原来被银行业效仿学习的“优等生”和明星银行，令全球业界大跌眼镜，成为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美国最大的银行倒闭案的主角。
“大家都没有预料到初创企业最近在融资和退出方面受到的打击会用这样的方式反映出来。”对于硅谷银行突然倒塌，硅谷律师、同时也是初创公司Flatfeecorp.com创始人张宁3月12日向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指出，硅谷银行坍塌，无疑使初创企业雪上加霜，他们急于寻找现金来源来支付工资和其他紧急需求。
位列全美银行排名第16名的硅谷银行，其倒闭造成的冲击波有多大呢？广州日报记者全球连线，复原万亿银行“轰然倒塌”的惊魂48小时，以及探究其原因、预测其影响。
（美国时间3月11日，国内某互联网企业高管在美国硅谷拍摄的硅谷银行外部）
现场挤兑人群已退去 背后冲击波仍在蔓延
“今天刚好周六，美国硅谷上班的人不多，硅谷银行现场没人，只有一辆保安的车。”美国时间3月11日，国内某互联网企业高管在微信朋友圈发布了其在硅谷银行门口打卡的照片。该人士告诉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我刚好这几天在硅谷，专程过来看看。”
但其实这家银行已在短短48小时内，轰然倒塌。
就在3月9日和10日，这家银行的门口是排长队等待取钱的人们。据海外社交媒体上流传的视频显示，在硅谷银行的一些网点外，人们排起长队取钱，硅谷银行正面临严重的挤兑危机。
据加州金融保护和创新局称，仅在3月9日周四这一天，储户和投资者的取款总额高达420亿美元。
3月10日，硅谷银行公告了其被破产接管的消息。声明称，硅谷银行由于流动性不足和资不抵债而被接管，接管方是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
当地监管机构表示，尽管在此之前，硅谷银行的财务状况良好，但是由于客户挤兑导致该银行无法按时履行支付义务，已经无法偿还债务。加州金融保护和创新局随即下令关闭硅谷银行，并指定FDIC为接管方。
这意味着，从挤兑到宣布倒闭和被接管，这家有着40年历史的硅谷银行经历这一切只用了48小时。
而成立于1983年的硅谷银行，按资产总额排序为美国第16大商业银行。在上世纪90年代初积极探索投贷联动，有力地支持了美国初创型科技企业的发展和繁荣，其业务遍布北美、亚洲和欧洲，Facebook、twitter等IT领域知名企业都曾是其融资客户，成为银行界学习的榜样。
讽刺的是，3月7日，硅谷银行官方刚刚宣布“很荣幸连续五年登上福布斯年度美国最佳银行榜单”。在这份榜单中，硅谷银行排名第20位。
FDIC在新闻通报中指出，截至2022年末，硅谷银行的总资产约2090亿美元，存款总额约为1754亿美元。所有受保储户最迟在3月13日周一早上可以完全支取其存款。不过超出保险限额的存款数额尚未确定。根据FDIC规定，每个账户有最高25万美元的保障。
FDIC同时指出，将保留硅谷银行的所有资产以供日后处置。贷款客户应当继续照常付款。
值得关注的是，在硅谷银行宣布被接管后，雷蛇联合创始人陈明亮在推特上表示，推特应当买下硅谷银行并改造成为一家数字银行。而特斯拉创始人、推特CEO马斯克则回应称：对这个提议持开放态度。
都是美联储加息惹的祸
而导致硅谷银行挤兑的导火索是该公司抛出的一则方案。
美国时间3月8日，硅谷银行宣布，出售其所有210亿美元的可销售证券，因此遭受了18亿美元的亏损，并寻求通过出售普通股和优先股募资22.5亿美元。
此消息令市场嗅出硅谷银行的流动性问题，不仅银行存款挤兑，还令股价当日暴跌60.41%，从267.83美元/股跌至106.04美元/股。3月10日盘前，硅谷银行再度暴跌58.75%至43.74美元/股，公司不得不紧急临时停牌。随后由于宣告破产而停牌，暂时阻止了跌势。
硅谷银行的危机一度引发华尔街投资者的恐慌，包括摩根大通、美国银行、花旗集团、富国银行等美国四大银行被抛售，导致市值缩水524亿美元。
如何解读这则公告的杀伤力呢？国信证券经济研究所金融业首席分析师王剑指出，疫情期间美联储放水，美国的PE/VC市场也快速扩张，给硅谷银行带来大量低息存款，硅谷银行的规模得以快速增长，其资产总额从2019年末的710亿美元增长到2021年末的2115亿美元，其中2020年同比增长63%，2021年同比增长83%。
“更严重的是，硅谷银行在过去几年存款大幅增长的时候，用吸收进来的资金在资产端配置了大量长久期的持有至到期资产和可供出售资产，期限错配严重，面临巨大的利率风险。”王剑提到。
然而，由于美国通胀高企等，2022年美联储进入加息周期，硅谷银行也面临巨大压力。一方面，美债收益率持续走高，使得硅谷银行手里持有的美债价格下跌；另一方面，去年以来美国IPO市场不景气，使得众多高科技初创企业不得不从硅谷银行持续抽走大量存款支持自身业务运营。
此时，硅谷银行面临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在美联储加息的背景下，如果硅谷银行想稳住负债，需要高息揽存，这会导致息差收窄，挤压收入和利润空间；如果不高息揽存，则负债流失，公司被迫出售资产偿还债务，同样面临损失。
硅谷科创公司首当其冲
由于硅谷银行的客户主要是科技企业以及初创公司，硅谷银行破产倒闭的冲击，最先指向了硅谷科创公司。
根据FDIC新闻通报显示，所有受保储户最迟在3月13日周一早上可以完全支取其存款。但是根据FDIC规定，每个账户有最高25万美元的保障，超出保险限额的存款数额尚未确定。因此不少公司并不清楚能取回多少存款。
“由于公司由硅谷银行代发工资，一些薪资处理已经停止。”美国薪资服务提供商Rippling周五发布通知提到。该公司的首席执行官Parker Conrad在推特上表示，公司立即加快了转向摩根大通的计划，当前首要任务是尽快为员工发放工资，正在通过所有可用的渠道来努力实现这个目标。
与硅谷银行有业务往来的科技公司陆续发布公告，向投资者说明当前状况。
流媒体技术公司Roku公告披露，截至2023年3月10日，公司的现金和现金等价物总额约为19亿美元。SVB（硅谷银行）持有约4.87亿美元，约占公司截至2023年3月10日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余额的26%。该公司大约14亿美元的现金和现金等价物分布在多个大型金融机构。该公司在SVB（硅谷银行）的存款基本上没有保险。“目前，本公司尚不清楚多大程度上能取回其在SVB（硅谷银行）的存款。”
数字医疗公司Irhythm Technologies表示，在硅谷银行设有的运营账户资金余额约5450万美元，公司在硅谷银行处有3500万美元的未偿还贷款；在硅谷银行以外渠道的资金仍在可预见未来足够公司使用。
而据海外媒体报道，当地时间周六，约180家英国科技企业的负责人致函英国财政大臣杰里米·亨特请求政府出手干预。报道指，当地时间3月11日上午，英国财政大臣亨特与英国央行行长贝利就美国硅谷银行英国子公司问题交谈，双方同意保持密切联系。
“这两年随着风险投资的放缓和经济困境扩大，很多硅谷的初创企业在挣扎中生存，硅谷银行坍塌，无疑使初创企业雪上加霜，他们急于寻找现金来源来支付工资和其他紧急需求。”张宁告诉记者，对硅谷的科技公司和投资公司持比较悲观的态度，因为初创公司是很脆弱的，即使最后储蓄仍然被其他银行全盘接收，但过程中会导致流动性危机，很大程度上需要投资人协助解决，投资人和投资机构资金会更加紧张。对于依赖一轮轮融资的硅谷初创企业来说，这些资金压力会变得非常难以承受。
与此同时，有不少科技企业纷纷撇清与硅谷银行的存款关系。
3月11日，有网友在社交平台发文，提及早年美团曾晒出一张硅谷银行存款6000多万美元的截图，当日甚至传出，美团创始人王兴发问：有没有硅谷银行维权群。当日晚间，美团回应，没有存款在硅谷银行，此次事件对公司没有影响。网传王兴发布的“硅谷银行维权群”截图并不属实。业内人士披露，2016、2017年之后美团在硅谷银行就没存款。上市之后，中国大型互联网公司一般都会把资金转存于传统大型银行。
3月12日，港股生物制药公司云顶新耀在3月10日大跌超10%后发文称，已对硅谷银行(SVB)事件的风险敞口进行了全面分析，在此宣布本公司只有非常少量现金存在该银行（远低于公司现金总量的1%）。
张宁指出，中国科技企业以来源于中国投资人和投资机构为主，虽然有一定量的在硅谷银行的资金，但本质上资金来源于美国投资机构不大一样。短期之内受到挤压的中国科技初创公司可能有流动性危机，但是长期来看，由于资本的多样性，可能反而相对稳定。
是否成为下一个雷曼时刻？
“黑天鹅”事件牵动多方“神经”，市场担心硅谷银行的轰然倒塌引爆骨牌效应，类似当年导致全球金融海啸的雷曼银行事件。
值得关注的是，硅谷银行宣布破产关闭当日，作为上海浦东发展银行与美国硅谷银行的合资银行，浦发硅谷银行发布公告称，浦发硅谷银行成立于2012年8月，是一家在中国境内注册的法人银行。浦发硅谷银行拥有规范的公司治理架构，有独立经营的资产负债表。作为中国首家科技银行，浦发硅谷致力于服务中国科创企业，始终按照中国法律法规规范稳健经营。
“资金错配风险猛于虎！”中国某股份制商业银行相关人士向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表示，这次硅谷银行暴露出来的是资金错配风险，也再次敲响流动性是商业银行生命线的警钟，要警惕长期债务占比高、短期流动性出现问题的情况。“硅谷银行事件会引发监管对银行业的高度重视，目前来看对中国银行业的影响不大。”
张宁曾在2008年作为美国银行业律师参与大量receivership有关的兼并交易。她表示，硅谷银行事件与当年雷曼银行的事件并不相同。硅谷银行总体来看还是一个普通细分市场的商业银行，总资产和负债也远远低于雷曼作为投资银行破产时的金额。
“当前整体情况可能并没有市场担忧的那么紧张。”中金货币金融研究分析指出，从杠杆方面来看，金融危机后，美国金融部门在强监管下整体杠杆处于较低水平，且资本充足率也相对健康，因此发生大面积的债务危机的可能性似乎并不高，本次事件可能无法代表整个美国银行体系。从流动性来看，追踪的一系列美国在岸及离岸流动性的收紧也并没有那么显著。在极端假设下，如果后续流动性继续收紧引发更大层面和程度的流动性冲击，美联储可能而且也有充裕的手段提供流动性支持。
王剑直言，硅谷银行问题大概率不会演变成更加广泛的危机事件，主要是因为公司的问题比较独立，几乎不存在与其他金融机构的交叉风险。对我国银行而言，更是没有什么直接影响。
前海开源基金首席经济学家杨德龙也表示，在美联储加息，以及很多科技企业裁员、经营状况下降的情况下，硅谷银行遇到了流动性危机。“美联储加息，导致硅谷银行持有的美国债券出现较大幅度下跌。为了应对储户挤兑需求，硅谷银行不得不低价卖出持有债券，这使银行面临比较大的投资亏损。恐慌和挤兑潮导致硅谷银行宣布破产。好在硅谷银行主要针对的是科技企业，所以它的破产更多是个例，而不是系统性风险。”杨德龙说。
杨德龙判断，“目前硅谷银行倒闭的影响并未传导到A股市场，大家可以静观其变，不必过于担忧。”
广发证券认为，周末发酵的硅谷银行事件具备一定偶发性，高利率环境使该银行资产负债期限错配风险暴露，不排除此类点状式事件再次出现扰动市场情绪，美债深度利率倒挂的副作用已经显现，美联储将相机抉择。“海外风险溢价冲击短期释放后，中资股有望迎来企稳反弹，呈现有惊无险。”广发证券表示，维持港股走牛市，A股“修复市”的判断。
我国金融风险整体上收敛
对于国内金融风险情况，人民银行行长易纲本月初举行的“权威部门话开局”系列主题新闻发布会上表示， 我国整体上金融风险是收敛的，目前4家最大的银行都是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其资本实力居全球前四位。其他的银行，包括股份制银行、中小银行等，大部分的经营也是稳健的。少数问题中小金融机构改革化险取得了重要进展。
据易纲介绍，近几年，果断接管了包商银行，坚决打破了刚性兑付，同时依法保护老百姓的利益。包商银行成为我们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首例银行破产的案例。同时平稳地化解了恒丰银行、锦州银行、辽宁城商行等中小金融机构的风险。在过去的三年，支持地方政府发行了5500亿专项债券，专门用于补充中小银行的资本金。高风险的中小金融机构数量从600多家降到了300多家，降了一半，不少省份目前已经没有高风险机构。同时，精准拆弹化解了“明天系”“安邦系”“华信系”、海航集团等高风险集团的风险，避免了轰然倒塌的风险，同时也阻断了风险的扩散和传染。
值得一提的有，我国《存款保险条例》已于2015年5月1日起施行。存款保险实行限额偿付，最高偿付限额为人民币50万元。同一存款人在同一家投保机构所有被保险存款账户的存款本金和利息合并计算的资金数额在最高偿付限额以内的，实行全额偿付；超出最高偿付限额的部分，依法从投保机构清算财产中受偿。据人民银行最新发布的《2022年第四季度中国货币政策执行报告》显示，截至2022年9月末，全国共有4015家投保机构，涵盖了所有存款类金融机构，存款保险50万元偿付限额能够为99.3%的存款人提供全额保障。
与存款保险基金和相关行业保障基金双层运行、协同配合的还有金融稳定保障基金，目前其基础框架初步建立，已有一定资金积累，并且已在两个风险处置案例中得到实际运用。金融风险严重危及金融稳定的可以按照规定使用金融稳定保障基金。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 林晓丽 王楚涵 文静 许晓芳 实习生 温文慧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 林晓丽 王楚涵 文静 许晓芳 实习生 温文慧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 谢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