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脱口秀行业观察丨要笑出声,也要留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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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位于老城区的“西瓜剧场”,每周都会上演一场场精彩纷呈、笑声不断的线下脱口秀,无数新人演员从这个舞台首秀“出道”,也有不少“老手”在这里打磨着自己的新段子;而只需要支付相当于一杯咖啡价格的门票,甚至有些时候不需要门票,观众就可以享受一晚上的欢声笑语,“在这里,笑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据记者不完全统计,在广州,像这样的线下脱口秀剧院目前共有7家,几乎每次演出都是座无虚席;近几年,受《脱口秀大会》《吐槽大会》等综艺节目影响,脱口秀这门小众艺术逐渐被互联网推向大众,看脱口秀甚至讲脱口秀都成了年轻人推崇的一种新潮流,各类脱口秀俱乐部也如雨后春笋般生长起来。在这新鲜热闹背后,既有公众对喜剧与日俱增的需求,也有从业者对脱口秀处于行业“风口”的隐忧,记者对此进行了调查采访。

脱口秀俱乐部在广州:

从“一枝独秀”到“遍地开花”

一个周四晚,记者来到位于天河区东圃附近的一家精酿啤酒馆里,一场开放麦表演正在进行;与此同时,在天河区体育西路的一家酒吧内,来自另一个脱口秀俱乐部的开放麦表演也同样热火朝天。“开放麦”是线下脱口秀的一种形式,与正式表演不同,开放麦表演强调与观众的互动,新演员通常会选择开放麦现场进行首演,专业演员也会通过开放麦现场对自己的段子进行练习和润色。

作为一名常“串场”于各大俱乐部开放麦现场的观众,阿雅告诉记者,如今广州的脱口秀队伍可谓“遍地开花”:纯粹幽默社、野生剧场、无忧喜剧、硬核喜剧、三脚猪喜剧……点开这些俱乐部的公众号,记者发现几乎每个俱乐部每周都会有3~4场以本土演员为主的演出;除此之外,有的俱乐部还会举办旗下演员的“个人秀”,甚至是邀请外地一些更有知名度的脱口秀演员来举办线下专场。

正在观看脱口秀的观众

这样的盛况放在五年前几乎难以想象。“两年前的开放麦,我们经常会遇到演员数量超过观众数量的情况,甚至有一次现场只有一位观众;但现在,我们的开放麦上座率都达到了80%以上。”本土脱口秀演员加马认为,广州的脱口秀发展离不开其深厚的喜剧受众基础。

加马是广州最早加入到脱口秀行业的一批演员,早在2014年,他机缘巧合下加入到刚成立一年的“广州脱口秀俱乐部”——这是本土首个脱口秀俱乐部(后更名为“香蕉脱口秀俱乐部”),而这个时间即便放眼全国也是位居前列。

真正的行业“繁荣”发生在2018年暑假——随着相关综艺节目的热播,脱口秀逐渐从互联网“出圈”,脱口秀演员的数量也开始迎来增长。

与之相伴发展起来的还有广州线下脱口秀演出市场。作为有着深厚喜剧受众基础、同时也孕育了不少脱口秀演员的地区,越来越多的脱口秀俱乐部开始向广东地区“发力”:2019年,笑果文化在广深地区成立无忧喜剧;在多次线下开放麦“广州售罄”之后,硬核喜剧也同样进军广州市场;而在越秀区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的支持下,香蕉脱口秀俱乐部也开始尝试公司化运营,并更名为“纯粹幽默社”,开始固定开设每周面向全体公众的开放麦演出。

“纯粹幽默社”的主理人加马

脱口秀演员:

从“热闹进场”到“快速退场”

如今《脱口秀大会》进入到第五个年头,线下脱口秀俱乐部也迎来野蛮生长的风口期。根据相关数据表明,2021年,全国的俱乐部数量已达到了179家,且数量还在不断地上升。

脱口秀俱乐部除了面向观众提供演出之外,最重要的是为本土演员提供了机会和舞台。事实上,单论操作,成立一个俱乐部或者准备一场脱口秀演出并不算复杂,只需要一个舞台、一张幕布、一个麦克风、4-6名脱口秀演员,便可以撑起一场时长约1个多小时的表演,而为解决舞台场地问题,目前大多数的俱乐部都是通过和电影院、酒吧、livehouse、艺术馆等空间合作,启动资金不过一两万。但培养优秀且留得住的演员,却是大部分俱乐部所面临的难题。

在采访中记者发现,不论是纯粹幽默社的主理人加马,还是脱口秀演员西门、歪歪等,都表达了同一个观点:脱口秀是一个门槛很低的艺术形式,但讲得好、并能坚持下来却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

脱口秀的“低门槛”体现在两个方面。从题材上来说,如加马所言:“脱口秀就是一个容器,里面什么都可以装得下,但装什么是得靠大众的认知。”在舞台上,相亲话题、职场话题、容貌焦虑、夫妻关系、育儿话题,甚至地铁见闻,都可以变成脱口秀演员的段子。此外,它对表演者的身份也格外包容。“每个人都可以当五分钟的脱口秀演员”,这一句在《脱口秀大会》中重复了无数遍的话,某种程度上也道出了脱口秀行业的这个真相。这一点在《脱口秀大会》五季以来的选手阵容的职业上尤其显眼:从退休的黄阿姨、外卖小哥南瓜、退伍炊事兵毛豆,还有盲人黑灯等……“毫不夸张地说几乎只要你有一张嘴,并懂得基本的语言逻辑,就可以讲脱口秀。”歪歪告诉记者。

脱口秀演员歪歪

而在脱口秀开放麦的舞台上,你更是可以见到来自各行各业的人:00后大学生、企业管理层、广告公司媒体人、自由职业者等。在国企从事基层管理工作的西门,就是去年进入脱口秀行业的。当时的他刚刚经历了情感和生活上的变故,在听过几次开放麦后,西门决定把自己的经历写成段子发泄出来,“相比起善于表达,敢于表达是一件更疗愈的事情。”

为了准备自己的第一场开放麦,西门写了近万字的讲稿盘剥自己的心路历程,最后的舞台呈现了1/10的精华。舞台上,他这样表达对婚外情的理解:“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有坟墓就要接受有人盗墓。有人盗墓会成功,有人盗墓会失败。”这一精准的比喻,让不少观众笑出眼泪。回顾那一场演出,西门说:“脱口秀创作其实和喜剧很类似,你越是奇怪,越是把自己的痛苦撕开,展现得越细节,就越能逗观众开心,而这个过程本身其实就是一个很疗愈的过程。”

来自观众的即时笑声,让许多脱口秀演员为之“上瘾”。可越往后走,将自身挖掘得越多,创作越容易枯竭。西门分析,脱口秀尽管门槛低,但相比起其他喜剧形式它对技术的考验更难,“像喜剧、小品等都可以通过道具来构建场景,但是脱口秀却只是一人一麦,你只能通过文本和表演来把观众拉进你构建的场景里,所以一个好的脱口秀演员,需要不停地打磨段子才能保持活力,并成功把大家逗笑。”

但并不是所有脱口秀演员都能忍受得了“退烧”后的落差。不仅如此,脱口秀这个行业本身所具备的“不确定性”,也劝退了一波真正用心的创作者:演出时间不确定、演出场地不确定、演出效果不确定。那种落差来得会很突然,“我感觉后续压力大到憋不出段子了。”一位讲过几次开放麦后,最终因为工作忙碌以及现场表演效果不佳而选择了放弃的脱口秀演员告诉记者。

再以纯粹幽默社的每年的培训课为例,每一期报名的人员有至少五六十人,经过筛选、面试后,会被留下来的有十来人,但最后能坚持下来讲脱口秀持续一年以上的人,却是个位数。歪歪2020年通过纯粹幽默社的培训班开始正式接触开放麦,他告诉记者,与他同一批进入培训班的学员里,如今只剩零星的三四人还在偶尔坚持讲开放麦。

且不论新人,即便是放眼如今整个广东地区,真正有在持续待在脱口秀行业超过两年的演员,同样是“凤毛麟角”。以纯粹幽默社为例,从2014年的广州脱口秀俱乐部运营至今,全社一共也才三十多人,其中仅7人为全职,其中大部分人则是以95后“新人”为主。

“风口”上的脱口秀:

从“野蛮生长”到规范化发展

如今,综艺《脱口秀大会》已进入第五个年头,线下脱口秀俱乐部也迎来“野蛮生长”的风口期。据相关数据表明,2021年,全国的脱口秀俱乐部数量已达到179家,且数量还在不断上升。

“愿意长时间留在这个行业里的人,很多都是抱着‘用爱发电’的心态。”加马说。事实上,脱口秀并不算一个高盈利的行业,从脱口秀演员角度来说,一名普通演员从讲免费的开放麦到拥有一定的知名度参与商演,本就需要时间成本和天赋,即便是可以商演,一次10分钟表演的出场费也就大概在500元~600元左右。而对俱乐部而言,除部分开放麦表演免费面向公众外,门票往往是其主要收入来源。

加马与观众互动

以广州为例,点开多个演艺购票平台,记者发现11月期间预热的脱口秀商演票务价格从15元到126元不等。若单场观众为80人,每周2场商演,再排除场地费、宣传费等基础支出,大部分俱乐部的收入勉强只能维持运转,这也使得不少俱乐部“来得快,去得也快”。

“再加上现在这个行业刚起步,又正在风口上,因此开始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乱象。”歪歪告诉记者,如个别俱乐部选择风口投机,坐收高价门票,从而影响观众对线下脱口秀的认知;个别脱口秀演员会到不同的剧场“串场”,一年到头讲重复的段子,缺乏创新,甚至还出现抄袭、洗稿等情况……针对这些乱象,业内有不少人开始呼吁让这个新兴行业规范化发展。

广州作为有着良好脱口秀根基的城市,纯粹幽默社、野生剧场等几家俱乐部如今也在做出各类尝试。如野生喜剧不仅在线下开设了固定的场馆,同时也通过社交平台发布脱口秀文本等方式,来帮助更多人了解和学习脱口秀文本写作;纯粹幽默社则一直坚持着开放麦公众免费观看的“底线”,同时给广州的年轻脱口秀演员一个集中的练习场地,巩固观众对线下脱口秀的认知。近期他们便计划在永庆坊这一城市地标处“扎根”开设线下基地。

过去所有的脱口秀演出几乎对场地没有什么要求,我们总是在酒吧、咖啡厅、书店、音乐空间等场地游走。所以现在我们希望通过这个基地打造一个属于广州的喜剧中心,让大家有一个共同创作、表演、交流的良好环境,让每一个渴望表达的人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舞台。”加马告诉记者,脱口秀良好业态的打造,一定离不开厂牌、演员、观众三者之间的相互依存。而对于未来广州的脱口秀市场,加马表示依然看好,“只有当厂牌提供越来越优质的内容时,观众对于脱口秀的鉴赏力才能越来越高,从而进一步激励演员创作,以保证这个行业的长远发展。”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 程依伦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 程依伦

标题图/视觉中国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 蔡凌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