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底下听古仔㉒ | 石凳傍古榕 年轮述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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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白云区龙归街的“大树脚”,附近十里八乡的村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树下三十多条长长的石凳,与婆娑如盖的绿荫构成一道独特景观,成为一方地标,吸引了不计其数的网友前来打卡拍照。

“大树脚”所指的“大树”是一株238岁的黄葛树(又名大叶榕),位于广州市白云区龙归街南村村蟠龙里。每年初春,枝头发出的新芽呈卷笔形状,于是,村民们用土话亲切地称其为卷笔树。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这棵黄葛树扎根厚土,守护着南村村的繁衍生息,见证了烽火岁月的一段红色历史,承载着村民的童年记忆和温暖乡愁。世居于此的村民们对卷笔树爱护有加,因为在他们心里,这早已不是一棵树,而是一位备受尊敬的家族长辈,矗立在村头,用年轮讲述着光阴的故事。

白云区龙归街的“大树脚”

古树名片

蟠龙古树:桑科属,散生,中文名为黄葛树,别名为大叶榕,估测树龄238年,树高15米,胸围810厘米,平均冠幅35米,东西冠幅38米,南北冠幅32米。

位于广州市白云区龙归街南村村蟠龙西街51号前

“大树脚”所指的“大树”是一株238岁的黄葛树

古榕蟠龙地 兴旺数百年

驾车从白云五线由东向西行至龙归街南村村,从八角庙路口向右转进入南村村西华大街,一直往蟠龙西街行驶,远远就能看见蟠龙古树巍然矗立在村口,枝繁叶茂,生机勃勃,与百余年历史的蟠龙里门楼遥相对望。

走进细看,这棵古榕底部树根向外突起,遒劲有力,沟壑嶙峋。主树干不算太高却粗壮挺拔,约七八个成年人才能环抱一圈。四五条苍劲的枝杈宛如几条飞龙,向四周延伸开去,使得树冠如同一把巨伞,把整个村口盖得严严密密。就算烈日当空,站在树下,仍能感到一阵阵清凉流动,让人感到舒心。古榕下有一块老石板,刻着“光绪庚子 蟠龙”,落款“云词”,村中长者称,“云词”二字的意思已不可考。

“说到蟠龙古树,必须要说一下我们‘蟠龙里’。”白云区龙归街南村联社第九经济社党支部书记、社长周建荣告诉记者,南村始建于南宋,距今已有800年历史。到了康熙年间,大南村的开村始祖、北宋理学奠基人周敦颐的后人为壮大家族,迁到现时蟠龙里开垦土地,还请人来为此地命名。他们认为,在地形条件上,此地有“伏地蟠龙”之相,故命名为“蟠龙里”,并修建门楼。从此,蟠龙里一直风调雨顺,人丁兴旺,让村民觉得非常心安。

清代乾隆年间,门楼在一场狂风暴雨中遭受雷击损坏。村民修复门楼之余,又在“伏地蟠龙”地形的“龙头”处种上大叶榕树——而这就是现时的“蟠龙古榕”了。到了光绪四年,周氏后人重修“蟠龙里”门楼,流传至今。上面题词为“蟠桃玉树千载秀,龙腾宝地万代传”。其中的“蟠桃玉树”就是指门楼前的古榕树。

“蟠龙古榕”的种植,让村里热闹了不少。过去,水路是南村村民出行较为重要的交通方式。古榕临水而种,迅速生长为一株参天大树,为乡邻遮风挡雨。村民就在树下摆起一列列整齐的石板椅凳,供过路人休憩,买卖交易货物。于是,这一带逐渐形成墟市,商贾兴旺,人声鼎沸,场面繁盛。

随着时光流转,“蟠龙古榕”成了村民心中乡愁的标志。南村外出求学的莘莘学子从这里出发,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族人亦由此上岸进村。古榕日渐枝繁叶茂,每到冬去春来,枝头又吐嫩芽,满目新绿恰似南村的盎然活力。住在榕树下的周氏宗族也生生不息,繁衍成泱泱大族。

随着时光流转,“蟠龙古榕”成了村民心中乡愁的标志。

树下列石凳 宛如会客厅

漫步在南村村的长街小巷,孖祠堂、南元埠、八角古庙、西井龙泉、蟠龙书舍、逸耕书舍、南亩周公祠、蟠龙里门楼……处处都收藏着历史的记忆,积淀了丰厚的文化底蕴。两百多年来,蟠龙古树与这些文物古迹、历史建筑为伴,见证着南村村的岁月变迁,成为一代代村民的家乡回忆。

“村民们小时候都爬过这棵树,尤其每年清明时节,卷笔树长出嫩芽,我们就爬到树上摘这些卷卷的新芽来吃,酸溜溜的,老人家一看到,就会拿着木棒追着我们打。”周建荣感慨道,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卷笔树芽也成了小孩子的“小零食”,小伙伴还围着古榕玩起各种游戏,哪怕在激烈地追逐跑跳中,不小心被树下的石凳磕得头破血流,都不在乎。

“上世纪80年代初,电视机还没有普及,生产队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放在卷笔树下的一个高台上,每晚六点多打开给大家看,《地道战》《地雷战》,还有各类球赛……附近其他村的村民也被吸引过来,每晚树下层层叠叠的石凳座无虚席。”周建荣回忆道,当时生产队还专门制作了一个铁皮箱,把电视机锁起来保护好;再后来,黑白电视换成了彩色电视,公社还请人到蟠龙古树下放露天电影,极大地丰富了村民的生活。

树下的石凳

南村村民风淳朴,邻里和睦,蟠龙古树正是全村的凝聚力之所在。“以前,生产队的选举、派工,村里各种重大事项的讨论、决议等大小事宜,都在卷笔树下进行”。“逢年过节,村民在卷笔树下杀猪、宰鸡,烹饪‘九大簋’聚餐,兄弟村前来游狮联谊,年宵活动持续数天,烟火气十足。”南村村党委书记、村委会主任周满锋笑言,蟠龙古树既是南村村的议事厅,也是南村村的会客厅,“通知上的地点都写‘大树脚’,无论本村人还是外村人,没有一个人会走错地方。”

一株古树,就是一方故土、一段历史,更是一寸相思,一缕乡愁。

南村还是著名的“华侨村”,自清代开始,便有乡民出国谋生打拼。目前,有1万多南村村民遍布世界多个国家和地区。百多年来,南村村的侨胞情系故土,传承家风,守望互助,反哺桑梓,为家乡的建设出钱出力。

“每次,南村的侨胞们回到故里,除了祠堂等标志性建筑外,大家一定会去看一看卷笔树,跟它合个影,或者拍段视频。”周满锋接待过一批批回来探访的华侨,“每次看到卷笔树长得还是那么好,大家就很安心。”

烽火岁月里 情报树下传

蟠龙古树不仅是南村村民精神家园的守望者,还是烽火岁月里一段红色历史的见证者。解放战争时期禺北地区第一个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支部(共青团前身)正是在南村村诞生的。

南村村党委委员周嘉铭介绍,根据史料整理及早期团员的回忆,1947年2月,司徒彤、周一民、周燮能、周燮俦、周启流等人来到南村村任教,在教师身份的掩护下开展革命工作,在青年学生中传播革命思想,为日后组建团支部打下基础。

1949年2月春节后的一个周日,来自南村的几位同学周杜南、周自强、周山、黄炳才、周烈雄,在监誓人周伯尧的见证下,宣誓愿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一生,成立了禺北第一个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此后,仁风乡(原龙归)的广大青年开始围绕团支部积极开展革命活动。

蟠龙古树是烽火岁月里一段红色历史的见证者

当时,蟠龙古树下正是南村村民早市集会、交流闲谈的聚集地,是南村最热闹的场所。南村团支部成员们借人群掩护,在蟠龙古树下传递革命情报。女同学们将密密麻麻地记着敌人番号、人数、车辆、枪炮等情报的卷烟纸,藏在竹帽或头发里交换给其他同志,或是藏在货物里假装买卖传递给其他人。

人声鼎沸的蟠龙古树树脚也成为开展宣传工作的好场所。南村团支部成员们散发革命传单,向广大群众宣传革命大好形势,宣传共产党的政策,宣传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城的纪律,同时借机发动群众捐钱、捐物支援游击队,动员青年参加游击队,共同努力解放广州……

如今,共青团白云区委联合龙归街,在禺北第一个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的活动地、蟠龙古树旁的南村村第九经济社原社址,设立广州市首个区级团史教育阵地 “云青学舍”,还原了禺北地区解放战争时期的光辉团史,打造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和“四史”教育基地。

子孙皆践约 岁岁守古树

村依水建,树伴村生。“村民对古树的感情深厚,在大家心里,蟠龙古树已经不是一棵树,而是我们家庭的一员,是这个大家族的长辈。”周满锋说,爱护古树很早就写进了南村的村规民约,一直是村里的优良传统。

子孙践约,岁守古树。绿色理念深深根植在南村村民的思想中,保护古树早已融入南村村的肌理,内化为村民的行动自觉,任岁月流转,始终生生不息。

主树干约七八个成年人才能环抱一圈

“蟠龙古树生长的位置在我们九社辖内,记得我还是小孩的时候,生产队已经买了药泵等设备,定期给古树打虫,整治周边环境,保证蟠龙古树的健康成长。”年过五旬的周建荣介绍,每年古树发芽之前,经济社都会给古树施肥;每两三年,还会挖来塘泥,覆盖在树根上,给树增加养分。

几年前,小鸟带来的种子落在古树上,古树的枝杈上长出了其他树种,“寄生树会拼命吸收母树的营养,影响古树的生长”,周建荣说,村里赶紧找来白云区绿化所的专业人员,清除了异种树木,还给古树打了营养“点滴”。“古树长得靓一点,大家都会多一分自豪。”周建荣说。

“现在,全村人都是义务监督员,时刻留意着蟠龙古树,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村民们会马上向经济社、联社报告。”周建荣回忆道,“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次,一辆高一点的货车经过时,挂断了古树的一根树枝,我很快就收到了村民的举报电话,要求拦截肇事车辆。”

古树和树下的石凳

记者手记

古树安 则心安

记者曾多次经过蟠龙古树,有一次随手拍下古树的照片发在朋友圈,很快就收到朋友们的留言:“龙归南村”“云青学舍门口”“以前在孖祠堂读书,不知道跳过多少次大榕树下的石板凳”……足以见得这棵古榕树的标志性,也勾起了不少南村人的回忆。

蟠龙古树作为南村文化的重要载体,它的来历尽管是一个传说,但南村村民却从中深刻意识到:古树安,则心安。于是,爱绿护绿一早就成为融入骨髓的共识,数百年来,让村民们更加用心地保护蟠龙古树。

古榕陪伴村民长大,村民守护古榕不老!人与古树相互依存、和谐共生,不仅是南村村民最朴素真挚的情感,更是他们内心深处最美的向往,是他们祈求平安幸福的心愿。守护生态绿色家园,人树和谐共生的佳话正在不断上演。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汤南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庄小龙
视频/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吴子良、庄小龙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叶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