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生态环境部印发通知，明确“十四五”时期全国开展“无废城市”建设的城市名单，广东省有广州市、深圳市、珠海市、佛山市、惠州市、东莞市、中山市、江门市、肇庆市等9市入选。据悉，打造“无废城市”的关键在于城市固体废弃物的治理，包括生活垃圾、建筑废弃物、危险废物、工业固体废物等固体废弃物的减量化、资源化和无害化处理。
在生活中，人们时常需要更换家电和手机、电脑等数码产品。这些旧家电、旧手机、旧电脑体量巨大，它们被换下来后都去了哪里？是如何被回收利用的？记者就此进行了调查。
商场里的旧手机回收店铺（来源：视觉中国）
旧手机、旧电脑前端回收：
或二手转卖或卖给拆解处理厂
在广州的各大商场内，人们常常可以看到一些主营手机、电脑回收的小店铺。这些店铺面积不大，通常只有两三个工作人员，所提供的服务除了回收之外，还有手机贴膜、换电池、换屏等维修业务。
在番禺市桥的一家商场内，记者以需要手机贴膜为由，来到一家手机回收店铺了解情况。店员一边给记者的手机做清洁和贴膜，一边向记者介绍，他们的这家店铺是某电商企业旗下专门回收二手手机的。
“我们属于‘互联网+’回收，收上来的这些手机只要机主能够正常开机，经过检测没什么问题，就会流转到公司的二手平台上再出售，现在干这块业务的电商挺多的，大家都在抢这一块‘蛋糕’，除了我们这种线下回收的门店，你们也可以在线下单，由我们上门来收。当然，以旧换新我们也做，到时客户只要补一点差价就行。”该店员告诉记者。
记者随后以想卖某款旧手机为由进行了询价，该店员表示：“你的手机我们收的话大概是800元，当然我们也要看外观和性能，没有磕坏、手机触屏正常、能正常接打电话，才是这个价格。”记者随后在相关电商二手平台上看到，这款手机的二手售价最低也需要1068元，贵的则可以卖到1745元。
而当记者询问一款年代比较久远的旧款手机回收价格时，店员直接表示：“你的那款旧手机能开机的话收20元，要是开不了机就只值10块钱了。像这种手机现在连微信都登不了，跟老人机差不多，我们拿回来最后也是送去拆解厂处理了，二手平台是卖不出去的。”
在广州大学城一家商场内，记者看到一家电脑维修店，除了修电脑，这里也做电脑回收。店员告诉记者，如果电脑配置和成色较新，经过适当的翻新和维修后也会放到二手平台上售卖，如果成色一般，就会把电脑的零件拆下来用或者卖给其他同行。“一般旧机的话我们回收价格是五六百元到一千多元。”
记者以电脑内存条出问题想更换为由进行询问，店家告诉记者：“我们有新的内存条，也有二手的，你要的那个型号，新的包安装是400元，二手的我们卖200元。”
而当记者表示家中有一台用了十几年的老电脑，开价100元请他回收时，店家表示：“你那台电脑太久了，那些零件都没啥用了，我们收了之后也是卖给废品处理站，顶多30元，不能再多了。”
旧家电前端回收：
有电器维修店存在拆旧修旧现象
相比旧手机和旧电脑，记者发现，像电视机、洗衣机、冰箱、彩电等大家电的回收体系显得比较传统，目前还鲜有互联网平台介入。
记者了解到，回收这类旧家电的主要有两类人。第一类是骑着电动三轮、挂着一块回收各类家电的木板招牌、穿行在城市各个角落的废品回收者，他们的身后往往是一个小型的废品回收站。他们将旧家电回收之后，再转卖给拆解处理厂。他们回收的不仅仅是旧电器，还包括纸皮、铝罐等废品。
电器维修店内有很多旧电器
记者以家中有一台旧冰箱想要处理为由，询问路边一个开着电动三轮，车上挂着“废品回收”招牌的师傅。他首先向记者询问冰箱有多高，需不需要爬楼梯，冰箱还能不能用等问题，随后向记者开出价格：“你这台差不多1.4米高的冰箱，如果压缩机好的话，大概收200元，要是压缩机坏了，那顶多就值60元，因为坏的冰箱我们收回来就直接拉去拆解处理了。”
第二类回收旧家电的则是电器维修店。在市区一家电器维修店内，摆满了各种空调、电冰箱、电饭煲、微波炉等旧电器。该店铺的招牌是“××家电专业维修中心”，底下还有一行小字“主营空调、冰箱、洗衣机、热水器、电视机、微波炉等大量二手家电买卖”。
记者以家中有一台旧冰箱压缩机坏了想要维修为由，向店主郭师傅询问价格。郭师傅告诉记者：“如果要更换压缩机，可以用新的，也可以用二手的。二手的比较便宜，换的话大概200元，如果用新的，肯定就不止这个价，一般要四五百元。”
当记者询问二手压缩机是否是从其他旧冰箱上拆下来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不然怎么叫二手的呢？当然换完压缩机如果还不制冷，就要往里面加雪种，这是另外收费的。你的冰箱如果压缩机真的坏了，我们也是卖不出价的，收的话顶多40元。”郭师傅说。
旧电器拆解处理厂：
每年可拆解100多万台大家电
前端的旧电器回收后，最终会走向哪里？记者来到佛山顺德一家大型旧电器拆解厂进行采访。该厂的杨经理告诉记者，其所在公司于2005年成立，一直从事废旧电视机、电脑、洗衣机、冰箱、空调、手机、小家电和电子产品的回收、拆解、深加工、贵金属提炼与再制造。该公司也是经国家四部委联合审核批准的国内首批获得国家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基金补贴资质的企业之一，在全国这样的企业共有109家，其中广东省内有5家。
杨经理介绍，我国一年手机的报废量达到十几亿台，而像“四机一脑”（洗衣机、冰箱、电视机、空调、电脑）这样的大电器产品，每年的报废量也有好几亿台，“我们厂一年大概会拆解100多万台大家电，重量约为3.5万多吨。”
采访期间，记者正好遇到一辆装着几百个旧冰箱的卡车进厂卸货，对这些冰箱首先过磅称重，然后被叉车送到二楼的原料仓库。
杨经理告诉记者，这些旧家电被社区附近的废品回收站收回来后，通常被卖给正规的贸易公司，再由这些公司配送到拆解厂，“我们对大型供应商是按吨来算价格，对小公司就按照数量来算价格，电冰箱到我们这里，回收价格每台在100元~150元不等。”
记者随后跟随杨经理来到二楼的原料仓库参观，只见叉车先把冰箱搬运到传送带上，随后就转移给工人进行进厂检查。杨经理介绍：“工人在进厂检查时，主要看旧电器的核心部件在不在，比如电冰箱主要的核心部件是压缩机、洗衣机的核心部件是电机。如果核心部件没有了，我们就不能回收，否则我们不仅无法获得国家基金补贴，还会受到生态环境部处罚。而旧电器入库后，我们会给每台旧电器贴一个条码，做到‘一机一码’，条码会输入系统，同时我们对这里的每个生产环节都会全程视频监控，以待生态环境部和省内相关单位审核。”
重卡拉着几百台旧冰箱来厂里卸货
随后，记者来到了生产车间。车间主要分为电视机、洗衣机、空调、电冰箱4条生产线，工人们会熟练地将各类电器的核心部件拆下来。
在旧冰箱生产线上，工人们会先用机器抽掉冰箱的制冷剂，之后打开冰箱门取出里面的黑色压缩机，统一扔到旁边的收集筐里。杨经理告诉记者：“压缩机里有润滑油，属于危险废物，因此必须要先取出压缩机，剩下的箱体才能进入下一个步骤。冰箱箱体主要由塑料、铜管、保温套棉等构成，箱体随后被放入密闭环境中进行自动化破碎。”
记者从密闭环境的监控视频中看到，一个个旧冰箱箱体经过双头破碎机破碎完毕后，来到了一楼的车间，此时这些冰箱已经成为各种各样的细颗粒；而后这些细颗粒再通过机器的电选、风选和磁选，就能把铜、铝、铁、玻璃和塑料都分开，工人再分门别类将它们装入一个个吨袋里，送到隔壁的成品仓库。杨经理介绍：“在旧冰箱拆解的流水线上，我们通过技术改造增加了智能管理系统，能够实时监测冰箱在破碎时发出的噪声、粉尘的排放以及破碎机的温度变化等指标。”
“我们这里收到新型家电的机会比较少，基本都是10年~20年前的家电，而再过5到10年，我们的拆解工艺也要做调整，那时我们会遇到大量新型的旧电器，生态环境部也有技术专家组，他们会对这些新电器产品有新的拆解规范。拆解工作未来肯定会随着时代变化而变化。”
旧手机按台回收：
收购价格随贵金属价格波动
记者了解到，除了“四机一脑”这类大家电，这家拆解厂也收手机一类的数码产品。
杨经理告诉记者：“所有回收的物品里最值钱的就是手机。不像其他产品是按重量计价，手机我们是按台来收的，主要是因为里面有贵金属，回收价格也随贵金属当期的市场行情而波动，一旦贵金属涨价，我们回收的价格也会涨。目前来看，2018年之后生产的多功能手机还很少流到我们厂。我们现在收的有相当一部分是老人机，拆解工艺相对简单。”
杨经理介绍，在完成手机的进厂手续后，他们就会进行拆解、分类工作。比如将手机外壳、线路板、听筒、话筒、摄像头分好，之后再卖给下游厂家，线路板主要是提炼贵金属，而其他零部件则会被拿回去检测再利用。“下游企业会用化学方法将手机内的贵金属提取，我们在销售时也需要他们提供专门的处理资质。”
杨经理介绍，公司针对手机拆解也做了技术创新，“我们正在研究一个手机线路板的湿法提取项目，我们有一套装置可以用化学方法对线路板进行褪金褪镀；此外我们还有一个创新项目是做聚氨酯泡棉的深加工，通过添加发泡剂对材料进行再生利用，有一部分可以返还给家电制造厂。”
回收再利用：
废旧家电都是“矿产资源”
来到巨大的成品仓库，记者只看见铜归铜、铝归铝、铁归铁、玻璃归玻璃、危险废弃物分门别类，都被各自安放在相应位置。“废旧家电来到我们这里，其实已经结束了它们作为电器的生命，在我们眼里这些其实就是‘矿产资源’，我们拆解完后就是做再生资源销售，下游行业会再将这些‘矿产资源’拿去做深加工。例如，废旧塑料被厂家拿回去后通常会进行拉力再生，做成再生塑料，再注塑成不同的形状以供厂家循环利用；而废铁、废铜、废铝则直接运到冶炼企业，让冶炼企业做成材料。”杨经理介绍。
记者还看到，原本硕大的空调外机，被机器压缩成了一个个“小铁盒”统一堆放。“我们这叫作压缩打包，主要是为了节约运输成本。如果不压缩，一车只能运几吨，压缩后可以运十几二十吨。”杨经理说，对于一部分危险废物或不能再利用的废物，他们会交给有资质的单位来管理处置。其他有利用价值的资源，公司会进行招投标销售。
电器拆解厂内
“我们看到的每个环节，都是按国家要求进行视频记录的。这一套系统的管理方法已经运行了十多年，管理模式非常严格。”杨经理表示，由于国家进行补贴，公司在账面上还能保持小额盈利的状态，“这笔补贴占我们营收的30%左右，是国家向家电生产企业征收，用于反哺我们终端的拆解企业的。”
杨经理介绍，除生态环境部批准的109家拆解企业外，目前市场上还有格力、海尔这类企业为了响应国家的环保政策，自行投资建厂来回收、拆解废旧电器，它们是一个重要的社会力量，但它们没有享受国家补贴，其运营模式属于纯市场行为。
据媒体报道称，格力电器自2010年起相继在长沙、郑州、石家庄、芜湖、天津和珠海建立六个再生资源基地，拥有废旧家电拆解资质能力超1300万台。截至2022年6月，格力已累计处理各类废弃电器电子产品超4320万台（套）、报废汽车7万多吨，已转化再生铜料、铁料、铝料、塑料总计约65万吨；而在今年9月，海尔智家绿色再循环互联工厂在山东青岛莱西市投产，每年可拆解300万台废旧家电、再生改性造粒3万吨。
建议：回收中间环节也实行“一机一码”
谈到记者在家电维修店发现的拆旧修旧现象，杨经理表示：“目前，旧机回收过程中的私拆行为是比较普遍的，我们在回收时经常遇到不少‘拼凑’的电器，就比如他们把好的冰箱压缩机拆下来给你的坏冰箱装上，再把你坏的电冰箱上的压缩机带走，塞到原先的那台电冰箱里。这样他们不仅赚了维修者的钱，也赚了我们的钱。但这种私拆和维修其实很有可能造成环境污染问题。”
杨经理建议，国家应对家电流通的中间环节也实行“一机一码”，同时打击私拆行为。他表示：“废旧电器在私拆过程中会产生一部分危险废弃物。比如电视机里的荧光粉含汞，锥玻璃含铅等；私拆比较老旧的电冰箱时也会出现氟利昂的泄漏。这些危险废弃物在我们拆解厂都会进行特定的收集，并按照国家固废法里危险废物转移处置要求来进行收集和处置。但这些小型维修店一旦进行私拆，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没有特定的收集装置，也就会出现泄漏的风险。”
杨经理建议，未来要从电器生产、销售、回收到拆解等环节都实行“一机一码”，并加强对家电维修店的监管，这样才能进一步杜绝环境污染问题的发生。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 武威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 武威
视频/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 武威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 蔡凌跃
（部分图片来自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