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穷尽一个女人一生,召回失落百年的精神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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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读者认识蔡崇达,是因为一本叫《皮囊》的散文集。2014年出版的《皮囊》至今销量超400万册。继《皮囊》后,酝酿8年 ,他携新书《命运》回到公众视野,获得李敬泽、阿来、白岩松、刘德华等人的力荐。

连日来,蔡崇达携《命运》回归他写作事业起步的地方——广州。连续举办大湾区新书发布会、作品分享会等,活动期间,蔡崇达接受本报独家专访,与读者一起聆听这首中国版的“命运交响曲”。

《命运》:献给想要改变命运的你

2004年毕业,先后在多家媒体工作,也曾担纲央视汶川地震专题纪录片策划及撰稿工作,并与白岩松合作《岩松看美国》系列节目。27岁任《GQ》中国版报道总监,为全球17个国家版本的《GQ》最年轻的报道总监。作为媒体人的蔡崇达,还是中国新闻业的最佳特稿作者,顶着无数令人羡慕的头衔,蔡崇达出生于1982年 ,今年也不过40岁而已。

在冼村君悦大酒店的采访,蔡崇达侃侃而谈。他说:在八年前我写过一本书叫《皮囊》,那是青年的我,在内心的伤口盛开成即将吞噬自己的巨大花朵时,又一次试图召唤人间的话语来疗愈自己。在那次写作中,我召唤来了阿太的皮囊、父亲的残疾、母亲的房子、张美丽的娱乐场……也召唤来了故乡的海、路过的山川、经过的人家、邂逅的人们……在那次写作中,我幸运地重新见到了我的父亲,见到了我的阿太,重新认识了我的母亲,最终治疗并重新认识了自己。

谈及《命运》创作的初衷,他说:韩国的文学评论家李京格曾评论《皮囊》,是作者调动古代中国的智慧来治愈当下的自己和中国。我想,那个评论家应该也听到他所站立的那片土地说出的话语。但关于皮囊,他说得不够对。那不是古代的中国。从古代到现代,一代又一代,我们所在的人间、所站立的土地如此温柔,一直在开口说话。

我内心曾经轻盈过一段。但这些年,越来越滞重。因此,觉得自己又必须写作了。写《命运》,是献给想要改变命运的你:“只要活下去,命运终是赢不了我们的。”

《命运》终关于“根”,向着精神的故乡和远方

中国作协党组成员、副主席、书记处书记李敬泽盛赞《命运》是“关于中国人生命根性的一本书”。刘德华读完全书后力荐:“读完这本书之后我觉得,探索,对抗,和解,不就是命运的一部分吗?《命运》值得大家慢慢去品尝。”

蔡崇达怎么看自己的新书呢?他把小说创作比作构筑大楼,与传统小说不同的是,构筑《命运》这座大楼的钢筋水泥不是矛盾冲突,而是情感结点和人心命题,串联起具有人类共性的几十个人生命题。它让读者在阅读时既感到审美快感,又很亲切。“长篇小说不需要用故事去娱乐读者,而是要呼唤出人心最深处无法表达的真诚。”

蔡崇达透露,小说创作到了后期,仿佛是各人的命运推搡着他动笔,他常常写作到半夜四五点。《命运》完成后,他感到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大病一场。尽管命运的河流推动得缓慢艰难,但在他的全力倾注下,河流由悠长而起,以澎湃作结。

蔡崇达出生于福建泉州,但对于广州,他并不陌生。可以说,他是从广州起步的作家。大学毕业后,蔡崇达的第一份工作便就职于广州的媒体。此后,他获得的第一个奖项、第一次主编经历等等也都发生在这个城市。“广州给了我生命中很多个第一次,它是我的第二故乡。”

除了媒体工作,作家蔡崇达也在广州完成了内心写作文化的搭建。在他眼里,广州务实、忠于本源,20年前,这座城市对年轻人生命力的珍惜,给了他一次次机会;20年后,这座城市对世间万物的珍惜,仍然使他心驰神往。“我喜欢广州的态度,它是我成长的沃土。”

“这是一部关于‘底部’的书。”在《命运》的序言中,文学评论家、中国作协副主席、书记处书记李敬泽如此写道:树意识不到它的根,树枝和树叶欢快地迎向天空,但树的生长、伸展其实来自于它的根。泥土中的力量引领我们向上。所以,《命运》终是关于“根”的,耐心的、千回百转的讲述,是一次远行——向着我们的根、向着我们精神的故乡和远方。

《皮囊》是刺破命运的苦痛,《命运》是皮囊拼搏的选择

《皮囊》里的那句“皮囊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正是出自《命运》的主人公,阿太之口。《命运》以九十九岁的她一生的故事为主线,串联起福建闽南沿海小镇几代人的人生故事、命运选择与时代浮沉。《命运》穷尽一个女人为改写命运所能做的全部努力,召回一个中国人内心失落百年的精神故土。她对命运不服过,不信过,与之搏斗;她的人生得到过、失去过,始终“我命由我”;她生下了自己的命运,这人间她来过,她永不再回。

全书以阿太的五段回忆,切入时间长河中人们不得不直面的一个个本质命题:

层层浪:你们就此没有过去,只有将来——当原本稳固的活法被打碎,给人庇护的传统秩序被割裂,陷入巨大无常中的一个个单薄的人,要如何活下去?内心的安宁要放置在何处?

海上土:灵感是浮游在海上的土——羁绊和意义是人心灵的压舱石,当生活的浪头打过来时不至于被掀翻。阿太生命中那些失去了压舱石的人,被命运一个个顺水推舟地带走了。而此时的她,尚只有十六岁。

田里花:想结果的花,都早早低头——背负着“无子无孙无儿送终”的命运预言,她成了亲,有了婆家与丈夫,抱养了孩子。但见过命运的人会明白,命运的激流从未停止,人在其中并不知晓,哪一次告别,就是诀别。

……

对话蔡崇达:写作是剖开皮囊,寻找一颗真心

广州日报:我们知道,从记者码字成名,你的文字是从广州走向全国乃至世界的。选择广州的出版社合作出版新书,这次又回广州为新书连续举办大湾区首发式和阅读分享活动,您怎么看广州这座城市?

蔡崇达:我出生于福建泉州,但我是从广州起步的作家。记得我大学毕业不到3个月,报社就让我担任主笔,广州同城著名的媒体连续多次将我评为优秀记者。我受益于大湾区的活力和包容,一直把广州当成自己的另一个家乡,获得了很多创作的灵感,对这座城市充满了感激之情。

广州作为千年古都,它在不断自我沉淀、不断吸纳,是一个给予所有人可能性机会的一个地方。岭南文化和闽南文化都属于中原文化的一部分,我身体里融合着两个地方的文化基因,广州和泉州的对话,不仅仅是交流,而是在重构、重新提炼的过程。

如果说泉州孕育了我,那么是广州栽培了我。出走多年,归来仍怀抱一颗感恩和热爱广州的赤子之心。如今,我选择回广州作两场文化活动,是希望这8年心血所凝结的作品,为家乡的文化土壤供给些许养分。

广州日报:暌违八年,我们惊喜地发现,您携《命运》在国家文学馆首发,这是“80后”作家群里不可多得的荣誉,而更让读者惊呼的是,居然著名影视明星刘德华为你的新书发布会站台。细心的读者也发现,新版《皮囊》新收入了刘德华所写序言,能否谈谈个中缘由?

蔡崇达:《皮囊》发布后的8年,第一部长篇小说终于发布。我想,最感慨的还是命运,感慨命运中那些不离不弃的师友。这次能在中国当代文学馆发布新书,8年前的老师和朋友如李敬泽、白岩松、刘德华等,过了那么多年,依然不离不弃站在我身边,非常感恩。

李敬泽在写作上真的是我的老师,他亲自为《皮囊》作序,创作第一部长篇,我还得到了他很多的指导,有时还会在凌晨在电话中跟我探讨创作的事情。

而华哥(刘德华)是我多年的朋友,其实在8年前,我刚刚写完《皮囊》,他就非常认真地全部读完,在百忙中他还让助手询问是否需要写推荐语,我也没在意,后来才发现,他真的有认真地写了文章。所以再版《皮囊》就收入了他所写的序言,读者可以读一读,文字非常真诚。

广州日报:不到10年的时间,“80后”畅销作家群仿佛突然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代表作家如郭敬明等转型娱乐,有评论认为曾经的80后畅销作家现象更多的不是写作天才而是不可持续的商业怪胎,作为“80后”作家,您怎么看?

蔡崇达:诚如评论所说:《萌芽》杂志社“新概念作文大赛”之后催生了一大批“80后”作家,他们的作品都普遍地呈现出渴望独立和自我扩张的文化特征,因迎合了当代特定的经济文化形式,引起了作为主要购买群体的青少年的内心经验的其鸣而讯速走红,这种文学现象是电商品经济的过度干预而造成的,从而也导致了文学作品恶俗化和文学价值观的滑坡。同时由于创作者文学素养的缺乏,与生活阅历的不足,而导致一些作品流于浅俗,但是,这种现象也孕育着直正的“个性化”写作和“个性化”品格。

我出生于“80后”,当然知道“80后”畅销作家群。我想以郭敬明代表的“80后”畅销作家群并不是不写了,如笛安也有新书。估计他们正在筹备或者沉淀中,如我发表《皮囊》后,8年才能推出一本长篇。这些评论我无法做出定论或者判断,任何一个文学现象都需要时间来检验。

广州日报:《皮囊》的销售量据说已经超过400万册,其实中短篇并不好写,历年诺贝尔文学奖能获奖的中短篇就非常罕见。你的第一部长篇《命运》面世,反响正持续扩大,在这几年的创作过程中,您觉得最难的是什么?

蔡崇达:要说创作中最难的地方,当然是长篇小说本身的难度。与散文不一样,长篇小说原是一种极具难度的文体,其体量之大,天然地就承担着更多的阅读期待和加持,对写我的智识水平、知识结构、思考力、审美力其至体力和意志品质都构成相当的挑战与考验,写完小说后,我大病了一场。

而我自己还要挑战的另外一个难度,是作品虽然涉及几十个人物,但我尽量不像很多长篇小说去设计很多的“传奇”故事,直面人生本质命题,直抵人心。16万字篇幅的《命运》中,开篇约占七千字,我写了足足27个版本,各个版本都写了近万字。如此艰难的起笔,推动这条命运的厚重河流淌起来并非易事。所以:《命运》不是我来讲故事给你听,而是诉说我们每一个人的故事。

广州日报:历代名作家中,往往成名作成为其创作生涯中最好的作品,您觉得《命运》能否超越《皮囊》,在文学与创业道路上,您有没有更高的山峰想要去翻越,或者说有没有更大的野心?

蔡崇达:我从小就是一个非常孤独的小孩,孤独是因为我发现我内心有很多的感想,我甚至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甚至没法理解自己,其实理解自己、表达自己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我觉得人生最幸福的事是我有两个挚友,第一个就是阅读,第二个就是写作,当我不知道怎么理解和表达自己的时候,我就去阅读和写作,这样才不会那么孤独。要说文学创作的野心,我想能继续写下去就是非常开心的事情:写作是剖开皮囊找真心,而创业是为真心造皮囊。所以,我觉得人性的真才是这世上最重要的奢侈品,其他都不重要。

开始了攀登,当然希望到达顶点。 在《命运》里,我试图把内心支撑我最重要的力量表达出来,也试图在内心深处去认识各位、遇到各位,尽可能陪伴所有的人,这是我的努力和尝试,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做到,但是我一直在内心跋涉,我相信与读者们总会在内心的深处相互遇见、相互陪伴,在这里我要非常感谢我的读者,感谢你们陪着我进行这场浩大的、漫长的,构成人生本质意义的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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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是慢慢懂得爱为何物的,而有些人是一瞬间才懂得爱的。找到爱之前,要先找到自己:“想过不同人生的人,生活过不到一起去。”

◇如何面对死亡,就如何面对生活,如何面对时间。知道了如何死去,才知道如何活着。“好的死亡就像熟透了自然从树上落下来的果子,死的时候,世间和自己都没有伤口。”

◇我们都是听着别人的故事活下来的,看向故事里我们的历史与来处,就能望见我们的选择与未来:“人的灵魂就是这故事长出来的。人以一身又一身的皮囊,装这一个又一个故事。”

◇众生艰辛,多少人如此艰难而又必须沉默地蹚过一个又一个日子;命运如海,人心有了羁绊,才有了着落。一本让你痛哭、给你力量的心灵故事,读罢才发现,那眼泪竟是为自己而流。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吴波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 :庄小龙 吴波

视频/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庄小龙 吴波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李亚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