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南风窗记者 刘阳

又一名印度女艺人自杀了。

7月17日，21岁的印度模特普伽·萨卡（Puja Sarkar）的尸体在加尔各答的公寓中被发现，警方怀疑死因是上吊自杀。

萨卡的朋友向警方透露，当晚他们一起去了一家餐馆，回来后萨卡接到了男友的电话，之后便跑进房间把门反锁了起来。警方到达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

这起案件将人们的记忆又拉回两个多月前。今年5月，印度接连曝出多桩女艺人自杀事件。仅在5月下半旬，就有4名女艺人自杀殒命。

从25岁的帕拉维·戴伊（Pallavi Dey）5月15日被发现在加尔各答南部的公寓里自杀，到女模特萨拉斯瓦蒂·达斯的尸体在家中被发现，只隔了短短两周。

自杀方式和时间上的“巧合”，让人们很难不怀疑这其中是不是存在什么联系。

帕拉维·戴伊(Pallavi Dey)出生于西孟加拉邦的首府加尔各答，是孟加拉地区的当红女演员，在社交媒体上有10.2万粉丝。

翻开她的账号，头像是一张黑白照片：帕拉维扎着马尾，双手叉在胸前，面向镜头笑着，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背景封面是她的新剧海报——《Mon Mane Na》，她在其中饰演女主角Gouri。今年5月，这部剧正在印度热播。

帕拉维经常在社交平台上分享动态，留下的日常照片和视频几乎都在笑。5月12日，帕拉维在社交媒体上写道：“ Keep smiling, because life is a beautiful thing and there’s so much to smile about.” 

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女孩，在三天后自杀了。

5月15日，她被发现在加尔各答的出租屋里上吊自尽。据称，在帕拉维自杀前一晚，她和男友萨格尼克·查克拉博迪（Sagnik Chakraborty）曾发生争执。当天上午9点半左右，萨格尼克出门买烟回来，推开门发现帕拉维已经寻死。

一开始，警方认为帕拉维的死应该是一起自杀案件，但帕拉维的父母对萨格尼克提出了谋杀的指控。

两人交往了大约有一年半，并于今年2月搬进了那套公寓。据帕拉维父母说，萨格尼克一直在花帕拉维的钱，奢侈成性；他住的是帕拉维买的豪华公寓，开的也是帕拉维的车。但萨格尼克的母亲辩称，位于拉贾尔哈特的公寓是他们买的，帕拉维没有出一分钱。她表示：“我们已经支付了430万卢比的现金，并贷款支付了余款。” 

除此之外，帕拉维的父母还指出，萨格尼克其实早有妻子，却对帕拉维撒了谎，直到她自杀的6个月前才“东窗事发”。帕拉维的佣人还透露，萨格尼克与一位女性关系过密，这一点让帕拉维很不高兴。

随着警方对萨格尼克的审讯，更多细节浮出了水面。巧合的是，萨格尼克的前女友苏米·蒙达尔（Soumi Mondal），也死于自杀。

5月17日，加尔法警方逮捕了萨格尼克。

帕拉维的死不仅改写了《Mon Mane Na》的剧本，也改写了身边人的生活。电视剧男主Rudra的人生走向由此发生变化，而她现实中的男友，则可能面临长达10年的监禁。

正当人们还在为帕拉维的死唏嘘不已时，一件更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了——5月17日，来自西孟加拉邦奈哈蒂的21岁女演员马贾姆达（Bidisha De Majumdar）也在出租屋内自杀了。帕拉维自杀的新闻曝光时，她还在曾在社交平台上发帖表示“我不能接受”。

那么，她自己又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举动?

警方在马贾姆达与父母合住的公寓里找到了一封遗书，从中推断，她似乎是因为工作上的原因采取了这样的极端行为。

26岁的尼奥吉（Manjusha Neogi）是马贾姆达3年的好友。马贾姆达去世后，尼奥吉的抑郁症急性发作。

据华中科技大学协和深圳医院（南山医院）的精神科主任医师赵巍峰介绍，抑郁症一般伴有情绪低落、兴趣减退等症状，急性发作时，这些症状会突然出现或者加重。

马贾姆达去世后，尼奥吉多次向母亲表露过“我想和马贾姆达在一起”，甚至说过“媒体很快就会像关注马贾姆达家一样关注我们家了”以及“我也会这样做”之类的话。

5月27日，尼奥吉被发现死于加尔各答的家中，自杀的方式与前两者相同。

正当人们以为噩梦般的5月终于要结束了的时候，5月29日，该市一名18岁女模特萨拉斯瓦蒂·达斯（Saraswati Das）也在家中自杀了。

在短短两周时间里，四名正值花季的女艺人接连以同样的方式殒命，震惊了印度演艺圈。同时，人们也忍不住开始猜测，她们的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女艺人、西孟加拉邦、自杀、抑郁症——她们的死有太多共同点，以至于人们很难不将这四起案件联系起来。时间和手法上的“巧合”，让人们感到匪夷所思：为什么她们会接连用同一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据媒体报道，这几位演员/模特生前都患有抑郁症。在事发之前，帕拉维、马贾姆达似乎都存在感情问题；尼奥吉则为工作所困，一直在考虑离开演艺圈——干这一行，她必须通过节食来保持身材。

根据赵巍峰的临床经验，抑郁症的自杀死亡率高达10%~15%。也就是说，在每10个抑郁症患者里面，大约就有一个人会因自杀死亡。若是仅考虑自杀的想法，这个比例还要更高，大约为30%~40%。

事情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还是没有人能具体解释她们的自杀为什么这么“默契”又突然。

不过，心理学上存在一个说法：它认为，自杀具有“传染性”。

一个著名的案例是美国知名女演员玛丽莲·梦露。1962年8月5日，36岁的梦露在洛杉矶莱登木寓所的卧室内被发现去世。当月，美国的自杀率上升了12%。一位自杀者还留下了遗言：“既然连这世上最美的人都觉得世间无可眷恋，那我就更不必说了。”（“If the most wonderful, beautiful thing in the world has nothing to live for, then neither must I.”）

上世纪70年代初，美国“自杀学之父”爱德温·史纳曼提出，每一个人自杀死亡，至少会影响6个自杀者的亲友。自杀，是会模仿的。

赵巍峰在接受南风窗记者采访时表示：“自杀确实具有‘传染性’，但它靠的不是病原体式的传播，而是情绪上的相互影响。”亲缘关系越近，受到的影响会相对更大。

美国心理疾病国家联盟（NAMI）2018年的一篇文章曾将自杀行为带来的影响比作“向池塘里扔了块鹅卵石”——激起的层层涟漪，正如由近到疏的人们心理上的“波动”。

不过，对于“至少会影响6个人”这个说法，赵巍峰认为并不严谨，“要想得到比较有说服力的数据，应该要有大数据的支持。” 

爱德温·史纳曼的研究是基于自杀者的直系亲属得出的，研究对象的范围本身比较有限。许多研究人员都认为，这个数字被远远低估了。2018年，肯塔基大学的朱莉·塞雷尔（Julie Cerel）等人进行了一项研究。他们发现，一个人自杀，可能会影响多达135个人（包括所有认识死者的人）；受严重影响的人（如直系亲属和朋友）会更少一些，但也在15~30人之间。

根据2018年10月《柳叶刀·公共卫生》杂志上的一项研究，2016年印度自杀女性人数占全球自杀女性人数的36%——那一年，该国占世界女性人口的比例还不到这个数字的一半。

单从印度本国的数据看来，男性的自杀死亡率实际上比女性更高。statista的数据显示，2020年印度自杀人口的男女比例为108：44——自杀死亡的男性是女性的2倍多。然而，这并不代表女性的处境比男性要更乐观。

根据赵巍峰的经验，女性采取自杀行为的比例是男性的3倍，但死亡率只有男性的1/3。一般来说，男性采取的自杀手段一般更为暴力，而女性则相对温和，因此致死率也会更低。

但印度女性的自杀行为，并非自杀率这一个数据所能诠释的。

研究人员还发现，女性自杀率最高的地方，并非印度的落后地区，而是南部经济和发展水平较高的一些邦。

此次自杀案件的焦点——西孟加拉邦，实际上就是印度最发达的地区之一。其首府加尔各答，是仅次于孟买和德里的印度第三大城市。根据印度《千禧邮报》2022年5月的一篇报道，印度经济监测中心的报告显示，西孟加拉邦的女性就业情况在全国排名第一。同时，该地区的女性收入水平也为全国最高。

《柳叶刀·公共卫生》杂志的研究人员推测，这些发达地区的女性高自杀率，可能与更高的教育水平和女性赋权以及停滞的社会地位发展之间的矛盾有关。

在2018年美国国家公共广播电台对《柳叶刀·公共卫生》研究作者的采访中，印度公共卫生基金会和华盛顿大学的全球公共卫生专家拉西·丹多纳（Rakhi Dandona）指出：“受过教育的女性对自己的生活期望更高，因此当她们无法实现自己的目标（如高等教育和职业发展）时，不满的情绪会更加强烈。”

相比之下，更传统的北方各邦自杀率可能较低，因为那里的女性可能“不知道她们实际上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

“无奈”，比“无知”更容易让人陷入绝望。

在Quaro上，人们对印度女性最常见的形容是“漂亮”。

当人们对女性最突出的普遍评价是“漂亮”时，意味着在这些人心里，她可能没有比这更值得称道或关心的优点了。她的工作能力、社会价值、个人品质，统统比不上她的“美貌”。

从这个角度来说，“漂亮”还能称作一种赞美吗？

（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部分来源于网络）

    编辑 | 苏米

排版 | 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