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举办的文物考古工作访谈会4月19日上午在广州市智慧城市运行中心多功能厅举行，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中山大学、广州市文物博物馆学会、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的专家学者们济济一堂，畅谈广东、广州的文物考古工作之新风。

通过考古 找寻那些没有留下名字的“平凡的生命”

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博士、二级研究馆员曹劲分享了自己30多年工作经历中一个难忘的小故事：她曾在泰国火船廊的著名华侨陈慈黉家族建筑中帮助解读其上的中国壁画和文字。它们大多是中国传统，特别是潮州地区戏剧当中的戏文故事，加上一些中国脍炙人口的古诗词。不久，泰国公主诗琳通专门到现场来看，“我在给诗琳通公主念起‘映日荷花别样红’这样的诗句时，她立刻就掏出她的本子，这时我才发现她根本不需要翻译。她直接在她的本子上记下那些诗，记下每一个故事……在那一刻，我的内心非常骄傲，我感受到一种深深的自豪，为中国传统文化而感到自豪。“

曹劲

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郑君雷说，考古专业的很大特点就是”一只脚在田野上，一只脚在课堂里“；一段时间在城市里，一段时间在乡下，”大家看到我今天穿着西服，像一个所谓的大学老师的样子，但我换上T恤在田野上都是晒得黑乎乎的。考古专业本身有很强的实践性，这种实践性即使在课堂上也会表现出来。这种转换对我们来说不困难。”

郑君雷

“考古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田野考古研究中心主任、副研究馆员刘锁强说，“我和大家分享一个考古发现——青塘遗址的发掘，那是前几年我负责的主动性考古发掘项目”。遗址在清远市英德市青塘镇，发现了著名的“青塘少女”，这应该是广东地区距今一万年以前保存最完整的人化石。而且它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姿态——蹲踞葬，骨头呈现出蹲着的造型，骨头下面还垫着六块石头，说明这个墓葬的主人下葬时已经有了葬式，也就是说当时的古人类已经有明确的生死观念，而且用这样复杂、有仪式性的行为来安葬她，来寄托他们的哀思，很可能当时就有原始宗教信仰了。“我们不知道她叫什么，但知道她是一位年轻女性，大概14-18周岁，身高约1.5米。她就是埋藏在尘埃下，消失在时间长河里的一位寂寂无名的年轻女性”，他说，“我们研究历史、看历史，经常看到王侯将相、才子佳人，但考古发掘很大一部分都是这些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名字的人，这些平凡的生命恰恰是我们研究古代历史、古代社会的最好素材。”

刘锁强

通过考古 让历史在眼前变得鲜活而生动

“1995年南越国宫署遗址的发现与发掘是我最难忘的一件事”，广州市文物博物馆学会会长、二级研究馆员全洪说，“当时我们要到南越国宫署遗址附近的工地去发掘，去找考古遗址大概的范围。布了几个探方之后，很快挖到生土，这个时候我们可以撤队了，但是我们考古队员没有撤，还是在工地这里巡，在另外一个方向发现了南越国宫署遗址，这个遗址就是现在大家经常讲的南越王宫的御花园，就是一个大水池，和曲流石渠组成的人工园林水景”。著名考古学者麦英豪先生马上组织了考古、历史、建筑各方面的专家来论证这个遗址，及时向国家文物局、省、市政府报告，通过不断地宣传和解释，把这个遗址保护下来。这个遗址在1996年就评为“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很快也列为“全国重点保护单位”。“所以我们在任何一个考古工地、任何一项考古发掘，都不敢轻易放弃。如果我们不把工作做到最后就走了，可能就会错失一个重大考古发现，这不仅仅是个人损失，也是事业损失”，他说。

全洪

“如果今天要分享一个故事，我分享大家最近非常熟悉的南石头监狱遗址”，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研究馆员易西兵说，“看上去距今年代不远，大概一百年。”考古工作者从2017年介入南石头监狱。因为南石头监狱遗址有少量的文献记载，研究者们之前也有一些初步认识，但当时并没有预想到能够取得今天这样重要的发现，让大家突然感觉到跨越了时空，萧楚女、熊雄、刘尔崧、邓培、陈复等烈士在这个地方被关押、被迫害、被杀害的历史，仿佛就在眼前。“对考古来讲，中古、上古我们都考，对于离我们比较近的近现代重要遗址，同样离不开考古学的工作“，他说，”我们所熟知的中共三大会址旧址，也是我们同事发掘。我本人还在2007年发掘了‘二居’岭南画派居廉、居巢的故居。考古为后续保护利用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易西兵

”2017年下半年，我在做黄埔茶岭新石器时代晚期遗址做发掘。进行到一半，在发掘编号灰坑13的窖穴时，我发现深度超过1.5M还没有到底。我特别吃惊，问技工老师：‘你没有把灰坑挖穿吧？’我在广州史前先秦的田野考古中还没有碰到过深度超过1.5M的灰坑，灰坑13的发现完全颠覆了我对广州地区、珠江三角洲地区新石器时代晚期遗存的认知”，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副院长、研究馆员张强禄说。果然，在这个灰坑里发现了丰富的植物遗存，经过植物考古学家长期工作和后期测试分析，可以确认在茶岭包括它旁边的甘草岭遗址，发现了距今4400年以前的栽培稻遗存。这是珠江三角洲遗址单位最为明确、年代最早的早期稻作遗存，“正是因为黄埔茶岭遗址的窖穴发现，让我们重新认识广州北部流溪河流域和增江流域在新时代晚期，也就是距今4800年-4000年社会变化的深层发展历程，刷新了我们对广州过去早期文明发展史的认识。”

张强禄

通过考古 看清广东在中华文明起源与发展中的位置

广东刚刚公布了十年来的十大考古发现，青塘遗址、岩山寨遗址、南石头监狱遗址都在其中；而在2021年度广东省文物保护工程典型案例中，也有南越国宫署遗址及曲流石渠、南汉宫殿和水井遗迹本体保护工程。那么与全国相比，广东、广州的考古究竟在怎样一个水平上？

曹劲表示，岭南地处祖国的一隅，一度是不被关注的角落，要想了解岭南历史，特别是了解史前的、历史时期的岭南独特的历史发展轨迹，很多时候只有通过考古工作。近年的一些考古发现实际上已经改写了岭南历史，比如磨刀山遗址把岭南有人类活动的历史提前了60万年；青塘遗址揭示了岭南地区的人类是如何从旧石器时代逐步过渡到新石器时代；“南海一号”、南澳一号的发掘为我们揭示宋代到明代海洋贸易的历史，提供了最真实的标本和见证。

郑君雷表示，中山大学考古专业设在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大家可能已经敏锐地感觉到，我们的学科设置和其他学校不太一样，其实是背后学术研究价值取向的差异。”从国际学术界来看，实际上多数地区考古学还是放在历史学门类下，但中大的考古学专业在全国起步很早，新中国成立之前中山大学就有考古机构的设置，一开始和民族学结合得就比较紧密，这个传统被中山大学继承下来了，“中山大学有这么一个特色，在全国是非常值得珍惜的。”

“虽然我们说无论对比长江流域还是中原地区，从文物数量和我们熟知的青铜器、玉器这些高等级的文物精彩程度来讲，广东文物是比不上。但广东有广东的特点，岭南有岭南的特点”，刘锁强说。当然，只有自己的特色肯定是不够的。在中华文明的起源与发展，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形成与发展这样宏大的历史进程中，广东不是置身于外的，而是积极参与其中的，而且做出了自己的贡献。这是通过考古发现、考古研究得出来的结论。从人类直立时代、猿人时代广东大地就有人在繁衍生息，到农业起源阶段，尤其到重要的文明起源阶段，大概四五千年前，我们都发现重要的遗址、重要的遗存。

“到目前为止，广东还没有成立一个类似于文物保护研究院这样的专门的机构”，全洪说，期待本土专家构筑一个有广东特色、广东气派的文化遗产保护体系。易西兵则表示，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在2019年加挂了“南汉二陵博物馆”和“海上丝绸之路广州文化遗产保护管理研究中心”的牌子，平台更广阔，要利用这个平台做好考古遗产、考古成果的阐释、研究和展示。

“经过这十多年不断的考古资料、考古发现积累，经过20多年长期思考，在几代人接续的研究基础上，我觉得现在终于有足够的材料、足够的想法，去思考、去构建广州早期的历史。也就是说刚才刘晓明局长提到的距今6000-2000多年，从史前到先秦这段广州早期的历史”，张强禄说，“用这些重要的考古发现和考古材料，去讲好广州故事，不只是让考古人，让社会大众能够从考古发现中看到广州的命题，也从中读懂广州、热爱广州。”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卜松竹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王维宣

视频：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王维宣 卜松竹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 李亚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