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路迟

2016年，英国伦敦，四大国际会计师事务所之一PwC的女前台Nicola上班穿了黑色平跟商务鞋，主管叫她去对街商店买一双高跟鞋。

Nicola指着旁边的男同事说：“他也穿了平底黑色smart shoes，为什么我必须穿高跟鞋？” 

但她得到的结果是——被辞退。

对“女性穿高跟鞋”的观念，正在改变。

张爱玲在《童言无忌》里回忆：“八岁我要梳爱司头，十岁我要穿高跟鞋”。

当代中国女性，别说十岁了，二十岁还没穿过高跟鞋的都大有人在。

刚过去的“三八”，四川一所医学院给女学生们送的节日礼物，是一人一双高跟鞋，理由是“展现当代女大学生青春靓丽与积极向上的风采”。

网络上，有人为创意点赞，但也有人提出疑问“女生真的需要高跟鞋吗？”“为什么非要把高跟鞋和女人联系起来？”或说这是“刻板印象”。

群体不能代替个体去思考和感受，但今天，爱穿高跟鞋的女性数量，肉眼可见地少了。

早晚高峰的城市通勤路上，女性乘客中间也是满地平底鞋，倒是高跟鞋不好找。观感上，一双鞋在男男女女中间也变得越来越中性。

不同年龄阶段女性在“为什么不再穿高跟鞋”给出的回答，倒是一致，最主要的是“累”“痛”“不舒服”。

实用主义至上、更尊重身体的感受、更多元的审美，淹没了高跟鞋承载的单一的美。

“每个女孩子都应该拥有一双好鞋，它会带你到最美好的地方。”日版《流星花园》里，富家千金藤堂静这样对杉菜说。剧中，她送给杉菜的正是一双水晶高跟鞋。

《欲望都市》女主Carrie也说过一句至今在时尚圈还很流行的话：穿上高跟鞋上，我能看见全世界！爱情会逝去，但鞋子永远都在。

在“年轻人”大本营B站上搜索“高跟鞋”，一个播放量逾78万的测评视频《我们为什么需要高跟鞋？》里，涂着红唇的女博主微笑着告诉观众：“高跟鞋是增强女性自信与气场的利器。”

高跟鞋似乎承载着一种“灰姑娘式情结”，穿上它，女性就离优雅、高贵，自信更近。

这套话语已经松动、开始消解。

前面那个《我们为什么需要高跟鞋？》的视频，弹幕里就不断有人提出相反意见：我不是，我没有，不需要。

也有人用调侃的语气扔出一句：“世界上最早的高跟鞋是为男人设计的。”

此言不假。高跟鞋的由来，最早可追溯到15世纪的波斯（现在的伊朗），战争频繁，为方便骑兵在马背上站起来拉弓射箭，鞋上的高跟可以帮助他们在马背上站稳，那是最早的高跟鞋，叫“贝塔鞋”。

后来波斯人把高跟鞋传到了欧洲，供贵族男人穿。

卢浮宫里的肖像画《路易十四》里，路易十四脚上穿的就是一双红色高跟鞋。传说路易十四的身高只有1.54，穿高跟鞋可以让他看起来高些、威猛些。

后来，宫廷里的宫女也穿起了高跟鞋。穿上高跟鞋的女人们看起来更高挑，同时，为了维持平衡，她们会不自主地收腹、挺胸抬头，提升气质。

18世纪启蒙运动以后，受过高等教育的男性群体，开始放弃明亮的、张扬的珠宝和配饰，选择朴素、深色和具有沉稳特质的衣着，这被称为“男性大放弃”（great male renunciation）时代。

高跟鞋成为行动不便、约束和柔弱的代名词，被男性抛弃，但女性没有那么积极地放下它。

女性时尚继续往靓丽吸睛的方向发展，于是，高跟鞋演化成女性独独青睐的“美与自信”的象征。

现代社会，女性都认同穿高跟鞋是为了自己而不是别人，体态上的昂扬弥补了心理上的胆怯，或是强化气场。对空姐、礼宾来说，形象上更容易传递出专业感，增强信任。

但美丽和舒适常常不可得兼。

高跟鞋穿久了，真的不舒服，很可能很痛苦。

穿上高跟鞋，虽然确实可以让腿部曲线在视觉上更修长、紧致而匀称，改善体态。但穿太久也会导致腿部肌肉酸痛，长期紧绷的双脚也会静脉曲张从而极易变形挫伤。

就算是习惯精致装扮的女明星、歌手，也因为常年穿高跟鞋而脚趾外翻，一些明星都曾抱怨被高跟鞋磨坏的脚。

韩国艺人泫雅，就曾在社交平台上发过一次公演后的双脚照片，她的左脚食指被高跟鞋磨破皮，右脚食指通红，脚趾上还有着不同程度的磨茧。

日本不少企业要求女员工上班穿高跟鞋，也不得不忍受它带来的伤痛。

日本模特石川优実曾在东京殡仪公司兼职，公司规定每位女性工作人员都必须穿5-7厘米的黑色高跟鞋，而每一场殡葬仪式都长达3.5-4.5个小时，一天至少2场仪式，石川发现，一段时间后自己的双脚尾趾非常疼，还出过血。

2019年1月，石川优実在社交媒体上发起了“拒穿高跟鞋运动”，取名#KuToo，将日语中的“鞋子（Kutsu）”和“疼痛（Kutsuu）”相近读音联系在一起。

石川的倡议推文收获了6.7万次点赞和3万次转发，向厚生劳动省的情愿还获得了近2万人的签名支持。

然而，据共同社消息，厚生劳动大臣根本匠在国会公开回应，称人们普遍认为“女性在工作场所穿高跟鞋是必要和合理的”，因此，他不会支持禁止有关公司的着装规定。

2016年，英国伦敦，四大国际会计师事务所之一的PwC，女前台Nicola上班穿了黑色平跟商务鞋，主管叫她去对街商店买一双高跟鞋。

Nicola指着旁边的男同事说：“他也穿了平底黑色smart shoes，为什么我必须穿高跟鞋？” 

她得到的结果是——被辞退。

离开后的Nicola并没有罢休，专门请律师查了员工服装要求的合法性，还发起网上联署，呼吁英国政府立法，请愿活动迅速获得响应，超过15万人联署。

可惜，和日本的石川优実一样，她没能如愿。

当高跟鞋融入硬性规则制度的一部分，它就可能变成一道枷锁。

虽然时间上稍晚，但女性已在解绑。

城市化加速人口流动和生活节奏，加快了“高跟鞋”被抛弃的速度。逐渐地，不论男女，清一色的平底或运动鞋，构成了庞大的通勤人流。

有趣的是，现在的人，无论男女越来越高，整体上，对高跟鞋“增高”的需求也无需如从前那般迫切。

2021年1月，权威医学期刊《柳叶刀》上的最新研究显示：1985年到2019年间，人类正在变得越来越高，中国19岁女性平均身高增加近6厘米，达到163.5厘米，增幅排世界第三，超过日韩成为东亚第一。

当女孩们越来越高，曾经一个一米六的女孩穿上高跟鞋可能会变得高挑挺拔，但一个身高一米七的女孩穿上高跟鞋，可能会担心自己显“壮”。

更何况，女性越来越多加入有车一族，交规里，出于安全考虑，穿高跟鞋开车是不被允许的。

即便是红毯上的女性，也有人率性而为。

《暮光之城》里“贝拉”的扮演者克里斯汀·斯图尔特，就曾在戛纳电影节、威尼斯电影节这样高级别的正式活动场合上，直接把高跟鞋脱了，光脚走过红毯。

这一定程度也侧面说明了，某种特定审美与性别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不那么紧密，不那么“理所当然”。

在紧绷的优雅和松弛的自由之间选择后者，需要的不是机会，而是勇气甚至理直气壮的“平常心”。

于是，当你问一个女孩“为什么不穿高跟鞋”，得到的回答除了“不舒服”“不方便”外，还有“不需要”。

不过，我们看到的世界很可能仍是单一的。

文章开头提到的女大学生们收到了学校送来的高跟鞋，围观的部分网民或许有异议，但收到礼物的她们，仍然是最开心、最乐意晒一晒的。

毕竟，对她们来说，收到一份高跟鞋礼物是一回事，需不需要、有没有机会穿它，是另一回事。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美，也可以欣赏各维度的美。只要你愿意，穿上高跟鞋去球场跑步，也应该是自由和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