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南风窗记者 朱秋雨

8月23日，一条公开征求意见稿引发社会热议。

山西省司法厅发布的《山西省殡葬管理条例(草案)(征求意见稿)》，对公墓管理费、殡仪服务价格、殡葬市场管理等方面作出共计45条规定。

其中，第二十三条要求：“禁止生产和销售纸人、纸马、纸房、冥币等封建迷信丧葬用品。要求禁止生产和销售纸人、纸马、纸房、冥币等封建迷信丧葬用品。”

新规要求民间 “严禁售卖纸钱”，背后却包含争议。一方面，焚烧纸钱与当前保护生态环境的总体目标相悖，亦具有极大消防隐患。而在另一面，烧纸钱与中国祭祖拜神的传统紧密相连，焚烧冥币来生财祈福及表达对先辈们的缅思，根植于很多中国人的传统观念。

8月23日，山西司法行政网发布了山西省司法厅制定的《山西省殡葬管理条例（草案）》，其中指出立法目的是为了“推进殡葬改革”“促进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和生态文明建设”。该《草案》表示，要 “培育和推广文明现代、简约环保的殡葬礼仪和治丧模式。”

相关条例围绕上述目的展开。

例如，《草案》在殡葬设施和用地时提出：“公墓不得一次性收取超过二十年的墓穴管理费” “鼓励公墓区域以外的已有坟墓迁至公墓、骨灰堂安葬”“任何单位和个人未经批准，不得擅自建设殡葬设施”“禁止建立或者恢复宗族墓地”等要求。

而在第二十三条“殡葬市场管理”有关规定中要求：“禁止生产和销售纸人、纸马、纸房、冥币等封建迷信丧葬用品。禁止向火葬区销售棺材等土葬用品，但是向省内有土葬习俗的少数民族居民销售土葬用品的除外。”

《草案》对殡葬的规定，总体向更文明、现代的方式推进，如加强私建坟墓的管理或鼓励节地生态安葬。而拟禁止生产和销售封建迷信丧葬用品，初心也是第32条指出：

“提倡低碳、安全祭扫，推广集体共祭、敬献鲜花、网上祭奠等祭扫方式。”

不过，部分网友对条例中“封建迷信的丧葬用品”的描述不能认同。有人认为，焚烧冥币是“对死人的精神寄托，不是封建迷信”，也有网友表示：“丧葬用品本质上是仪式所需，仪式的意义在于通过行为规范去唤醒一些隐藏的情感。”

事实上，焚烧冥币在中国历史悠久，但这并非为中国人最早的殡葬传统。冥币的概念源于陪葬，在汉代以前，纪念逝者的冥币为真实的货币，如同金、银、铜、贝等，作为陪葬品放置在墓中。直到蔡伦发明造纸术，魏晋南北朝时期，纸钱开始出现并用于祭祀等场合。

直到唐朝，焚烧纸钱的传统才被官方推广。《旧唐书》曾有段落记载，在唐玄宗治理的开元时期，《王玛传》上写道：“王玛，少习礼学，博求祠祭仪注以干时。开元末，玄宗方尊道术，靡神不宗…… 琦专以祀事希律，每行祠祷，或焚纸钱，祷祈福佑，近于巫觋，由是过承恩遇，肃宗即位，累迁太常卿。”简单来说，由于唐玄宗、唐肃宗两位皇帝热爱做法事的传统，擅长公祠祭祀的王玛因此被选入宫。由于祭祀成本极高，王玛后来将民间的祭祀方法——焚烧纸钱引进官方。

到了明清时代，焚烧纸币成为家家户户祭祀的传统。如同《武义县志》记录的：“清明 ‘节之前后十余日，祭扫先坟，所谓 ‘纸灰化作白蝴蝶，血泪染成红杜鹃’，正此时也。’”冥币，成为传统观念里表达对先辈的缅怀、哀思的载体。

事实上，禁止生产和销售冥币的条例，并非为山西省的首创。

《南风窗》整理发现，2020年以来，包括河北磁县，河北赤诚县、河北下玉田县、河南玉田县、内蒙古乌兰察市、山西怀仁市、河北秦皇岛海港区、遵化市等多地已经出台相关通知，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生产、经营冥纸、冥币等封建迷信用品。

相关地方法规都会提及以下字眼：文明祭祀、绿色环保。

此外，除了禁止生产冥币，部分地方条例还对焚烧纸币者做出处罚。例如，河南省玉田县在今年2月发布的公告指出，县城规划区内禁止焚烧锡箔、冥钞、纸钱、纸币等封建迷信用品。“县综合执法大队依法负责在城区各主要交通路口进行巡视检查,对焚烧冥纸、冥币的行为进行劝阻、教育,对拒不服从劝阻、教育者,移交公安机关依据相关法律法规进行处理。”

在推行禁止冥纸冥币方面，禁令力度最大、施行最快的，为黑龙江省会哈尔滨市。

早在2017年3月，哈尔滨市政府即公布了《哈尔滨市人民政府关于禁止生产经营焚烧冥纸冥币等封建迷信丧葬用品有关事宜的通告》，里面表述称要 “革除丧葬陋习”。该《通告》还首次指出——“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生产、经营冥币和纸人、纸马等迷信殡葬用品”。

相关的打击整治活动在哈尔滨市迅速推行。据报道，2017年《通告》出台后，市场监管局等检查人员会定期到店铺检查，当地墓地也会禁止焚烧相关用品。打击焚烧纸币，效果显著。

《哈尔滨日报》在2018年曾报道，3月17日，哈尔滨市依法治理生产经营焚烧冥纸冥币领导小组办公室工作人员到南岗区检查冥纸冥币治理工作。在一家寿衣纸花店，执法人员发现店内存放有祭祀用的纸元宝，最终对相关物品进行扣留，并将该店查封。”

相关的治理活动每逢清明节前夕火热开展。到了2021年，哈尔滨的推行方式再度引发热议。

在今年3月哈尔滨的一次专题视频会议上要求，全市各有关部门要把切断源头作为依法治理工作的重中之重，严打生产源头、严查运输渠道、严罚销售环节、严控末端焚烧，“让冥纸冥币无处可买、无纸可烧”。

针对哈尔滨市的“无处可买、无纸可烧” ，《新华每日电讯》评论指出：“移风易俗是全国各地面临的共同话题，也是民众所支持的，但这项工作应该建立在社会共识的基础上。如何制造共识？一些地方在清明节前倡导鲜花祭扫和无烟祭扫、加强森林防火宣传、制定消防紧急预案，就很好地兼顾了尊重民俗与保障安全，值得借鉴。”

低碳、现代的祭祀方式乃大势所趋，定会在社会共识已经建立的基础上全面推广。但在摒弃传统观念时，人仍需要缓冲过渡期。如同网友所打趣的，禁止生产冥币之前，“至少让我先弄清楚亲人的收款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