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姚倩妮 牧水

近二十年间，中国的城镇化改造，导致城市的规模不断扩大，原本郊区和乡村的地方相继被划为了新区，因而，拆迁成了城市发展面前一个绕不开的话题。而旧城改造，也是每一座城市破旧立新的纾难路径。

2009年，以筹备亚运会为契机，广州开展了大规模的旧城改造，计划用十年时间，完成52条城中村的全面改造。猎德村、杨箕村等原本的城中村，经过旧改后凤凰涅槃，成了城市的中心地带。有幸分享到旧改红利的村民，摇身一变为市民羡艳的对象。

但最先被列入改造的城中村，并非所有村落的旧改都推行得很顺利。位于黄埔区，与猎德和杨箕为同一批次的文冲村，一直不引人注目，直到最近，才又发出光芒。

文冲，广州老黄埔东边的一个村落，位于地铁5号线的终点。

地处广州这座一线大城的外缘，文冲村不算小。东往文船路，南至文冲船舶修造厂，西通乌涌河，北接萝岗区，总面积约11.1平方公里。旧改之前，有近两千户人家在此扎根。

关于文冲的历史，至今仍有居民能娓娓道来。南宋末年，丞相陆秀夫抱着小皇帝宁死不降，在广东崖门跳海而亡，陆秀夫的后裔为逃避战火，几经流转迁至广州，数百年来陆氏后裔逐渐扎根于黄埔文冲、新溪、车陂等地。时至今日，文冲村仍以陆姓人为主。

老黄埔发展靠造船、石化、制碱、化工、物流等工业起家，广州石化厂、文冲造船厂都是上个时代赫赫声名的企业。即使现在到黄埔，你仍能感知到部分残留的重工业痕迹。

早在2003年，文冲其实就被确定为城中村改造七个试点之一。但十余年来，由于留守户的存在，导致旧改工程寸步难行。如今的文冲，是一副由回迁房、正在建设中的高档小区和零星的“留守户”组成的特殊画面。

毗邻珠江、身处广州东进的战略要地，文冲的地理条件不输猎德。猎德村的成功改造，让文冲村民很是羡慕，大部分村民也渴望着从城市更新中尝到甜头，住上新房，享受到新商圈，过上收租的快乐生活。

旧改工作涉及集体与个人的权益，商榷不定，是一些不愿迁出居民仍然留守的原因。

有些人早早签约是盼望新房，有些人选择留守是想要更多。

2015年，万科正式介入文冲旧改项目，即使已是行业翘楚，但面对文冲旧改的复杂形势仍不敢掉以轻心。同时万科在接手初期，正值行业转型期，全国住宅开发业务已达到峰值，房地产行业面临了长期拐点及利润下降的压力。文冲作为广州市重点旧改单位，其中关系错综复杂，万科也是在摸索着稳步前进。

今年，作为全省“三旧”改造改革创新试点的黄埔区与广州开发区发出了决胜三年完成旧村拆迁攻坚任务的“总攻号令”。为响应 “总攻号令”，文冲街党工委、办事处组织文冲社区经济联合社、旧改项目建设方开始大展拳脚，发起了“春雷行动”、“清零行动”等系列攻坚行动。仅今年签约拆除的就有200多例，截至发稿当日，文冲村仅剩11户未签约。

文冲旧改工程进入“加速期”，为何文冲旧改十年未成，今年突成气候？

冬日里，挖掘机轰隆作业，喷水车水柱喷向摇摇欲坠的村屋用于防尘，卡车频繁地来往于文冲路段。

街道两旁红底黄字横幅各异，“文冲回迁房签约率高达99.6%“、“最后的九户11栋，请你们快点来签约“。沿着文冲新建的小区外围铁栅栏，一直延伸了约莫200米。

这是12月中旬，南风窗记者来到文冲村看到一幕。现阶段，拆迁和建设工作进行得如此如火如荼，和文冲村动迁小组的工作脱不开关系。

村集体有个动迁小组，这个小组会针对留守户的个人特点、家庭情况进行分类、再有针对性的进行谈判签约，最后做到“对症下药”“按脚找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妥善解决每一户的“难念的经”。

“你喜欢吃咸的，我就陪你吃咸的，你喜欢喝辣的，我就陪你喝辣的。”文冲社区党委第一书记谭子洲形容了文冲旧改动迁工作攻坚阶段的风格。

文冲村党委书记、文冲经联社董事长陆伟锠举了个真实例子。

留守人员里有一位老人，无论经动迁人员如何动员都无动于衷，陆书记上门细问才得知老人的难处根本不是拆迁补偿数额问题，而是教育资源问题，他孙女想迁回文冲小学读书，但一旦迁出文冲就没了学位。

“他自己办不到，后来我们就承诺下来，赶紧就找教育局找学校，也恰好有一个学生迁走，她就顺利转回来了。”陆伟锠说，“一个礼拜后老人就把两个房屋签了。”

找准留守户们留守的根源，打消他们的后顾之忧，成了动迁小组开展工作的关键。除了小孩读书，他们还解决过就业问题，安置问题，甚至结婚问题。

动迁工作远非一两次登门拜访就能谈妥。从今年疫情得以全面控制的3月开始，直至10月，文冲动迁小组取消了周末节假日，采取了“5+2”、“白+黑”的工作模式。

“文冲核心动迁小组原本有十二个人，现在加上我只剩3个人了。当然也是因为动迁工作快结束了嘛。”黎惠秋笑着说。

黎惠秋参与了动迁工作八年，在动迁工作中尝过酸甜苦辣，用她的话说就是，见识过了人性最真实的一面。“上门做工作被骂是家常便饭，有村民跳到桌上指着我的鼻子骂，还有扬言要拿刀砍的。”

动迁这个活不容易，既要遭群众骂也没工资，吃力不讨好。小组成员以党员居多，党员在其中争取挑担子。但由于工作确实困难，多少人是来了又走了。真正坚持下来的，都是真心热爱文冲的人，真正能“迁”动人心的是他们的默默付出。

对于这样不计得失付出奉献的一群人，谭子洲说：“我们真的是很傻，但又很可爱的一群人”。但对于秋姐这样的文冲村民而言，旧改这件事本身就是她最大的动力。因拆迁而获赔五套房的秋姐说：“我跟儿子说，你至少少奋斗40年。”

对于难缠的留守户，村集体还有一个杀手锏——村民有权制定“村规民约”，对留守户们采取必要措施。

很民主，又很有中国特色。

“村规民约”的正当性来自于9月份，广州市发布的10号文件《中共广州市委广州市人民政府关于深化城市更新工作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实施意见》。

这份文件明确指出：对极少数谋求不当利益阻挠拆迁损害大多数被拆迁人利益的行为，村集体可通过股东(村民)代表大会等形式制订符合实际的 “村规民约”对其采取必要的处置措施，涉及违法违纪的，村集体应及时移送线索交由有关部门依法查处。

“村规民约”确实起到了作用。比如说有一户人家，屋主身处香港，其弟弟也是文冲村民，早已签约交出房屋，在与哥哥沟通无效的情况下，文冲村第一次采取“村规民约”对其采取措施。“刚开始哥哥很不理解，还责怪他弟弟，后来弟弟将村民的请愿书给他看，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阻碍了村集体发展，也就接受了，最后由他弟弟代为签约。”谭书记介绍。

关于文冲未来的发展，文冲街道党工委书记罗达祥认为，文冲旧改走到现在可以说是到了黎明破晓时分。今年年底一定要让所有回迁房开工，确保未来的三年内，最后一批文冲村民可以住进回迁新房。据南风窗了解，万科在文冲的万科金色悦府、悦时代花园以及万科城市之光等部分地产项目已经竣工，投入使用。

文冲旧改，尔来已逾十年矣，如今十年筑梦步入尾声。

2008年，基于深化改革开放的需要，广东省在考察了城中村在城市中所处劣势地位的现状后，为提高城市土地利用率，优化资源配置，改善城市形象，广东省向中央申请了其作为“三旧改造”的政策试点。至此，广州的城中村改造拉开序幕。

城中村为求学者和外来务工人员提供了低廉的住处，降低了广漂生活成本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问题：村民和流动人口共同构成的城中村人口杂乱；城市规划滞后，违章建筑集中，“一线天”、“亲嘴楼”比比皆是；房屋密度高，居住环境恶劣；卫生条件差，排水排污不畅等。

2018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视察广东时，嘱咐广州要实现老城市新活力。广州为实现老城市新活力，优化行政区划设置，发挥中心城市和城市群带动作用，其城市更新工作就必须持续展开。

文冲旧改工程作为广州城市更新的重要一环，也将稳步前行。

今年8月，广州市委召开十一届十一次全会，会上审议并通过了一系列广州城市更新的工作方案，并对加强城市更新、人工智能与数字经济“双引擎”做出进一步部署。在广州市深化城市更新，推进高质量发展的理念下，文冲村贯彻落实“在改造老城、开发新城过程中，要保护好城市历史文化遗存，延续城市文脉，使历史和当代相得益彰”，秉承着“修旧如旧”的原则，保留文冲当地的古建筑群，如陆氏大宗祠和绍山书院等古建筑整体保留并修缮，部分公祠等古建筑将迁建保留，文冲将致力于打造成旧改精品建筑群，让建筑可阅读、街道宜漫步、城市有温度、村民更幸福，培育造就新一代市民。

同时，文冲还将规划大量的学校和商业配套设施，集居住，旅游，商业于一体，全面融入广州城市现代化建设中去，拒绝成为广州现代化的“吊车尾”，争取为其他改旧村做好模范作用，成为广州城市化的助推力。如今的文冲，不仅是广州人工智能与数字经济试验区鱼珠片区核心引领区，更是聚集中国软件CBD、中国游戏谷等高端产业的载体。

展望未来，文冲街道党工委、社区党委与文冲全体村民通力合作，发挥文冲地处广州科技创新轴和黄埔临片区的区位优势，把握住数字经济高速发展的机遇，结合自身的深厚文化底蕴，继续推动黄埔数字产业化、产业数字化蓬勃发展，助力广州打造国际竞争力数字产业集群，文冲必将迎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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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姚倩妮 牧水

统筹 | 杨园园

排版 | 翁   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