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鸿沟”下的老年群体:不触网是因为不自信
语音播报

近日,一段90多岁高龄老人被抱在银行柜台前进行人脸识别的视频引发热议。而在视频之外,该事件之所以能够引发舆论风波,无非反映了其背后的社会痛点: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以及老龄人口的快速增长,老年人所面临的数字鸿沟问题日益凸显。不会上网、不会使用智能手机的老年人,在日常的出行、就医、消费等场景中不但不能充分地享受智能化服务带来的便利,更是会遇到种种不便;而在他们与社会脱节的背后,更需要引起重视的还有老年人无处安放的“情感寄托”。

日前,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切实解决老年人运用智能技术困难的实施方案》(以下简称《实施方案》)。除此之外,各地也开始纷纷开办起老年人智能手机学习班等课程。解决老年人在运用智能技术方面遇到的困难,不仅仅需要老人“慢步前进”,更需要家庭和社会的共同努力。

爱“触网”与社交兴趣相关

前阵子,邓爷爷和老伴因为手机的事儿又“吵”了一次。起因是邓爷爷去商场买牛奶,价格3元钱,老人家在手机支付时不小心多按了一个“0”,等他回家后查看微信支付记录才发现问题,转而又回去找店家退款了27元。

“对微信他也不是很懂,但又懂一点儿。(信息)动不动就发不出去,动不动这样,动不动那样。我都不学这些。”邓爷爷的老伴说。

“你不学当然就跟不上时代了。”邓爷爷告诉记者,老伴还会拼音,但是就光知道在家里干活,这些她都不学。“打电话还只用座机,手机天天不带,我们经常找不到她,我都说她多少次了。”

但对于邓爷爷“畅游”互联网,老伴儿却无法“感同身受”,甚至有些排斥:如今的她,依然习惯通过座机联系家人,也更愿意使用老式收音机和VCD、DVD光碟播放器。“因为奶奶平时的社交活动范围比较小,加上在她身边,周围的同辈对于使用网络大多传递的都是比较负面的消息。比如之前她就有跟我提到,谁家的奶奶坐车转多了钱;又或者是二楼的大妈,别人给她发转账付款,她不知道怎么接收或退回,最后还是让人家把钱转给她女儿。”孙子邓淏坤说。

相比之下,邓爷爷却是有着广泛的社交兴趣,他今年79岁,是一位退伍军人,如今还是老年大学的一名“大学生”。老爷子平时最大的爱好便是跳舞和逛公园,“你要是去公园里走走,就发现里头好多七八十岁的老,都拿着拐杖在那儿玩手机呢”,邓爷爷说。

 

“技术恐惧”源于不自信

为了能够“触网”,邓爷爷也是没少下苦工。在老年大学,他得先从拼音学起,再到学习基础计算机技术,他还没少和老师同学们交流智能手机技术。拿到第一部智能手机后,邓爷爷从此打开“新世界”大门:通过微信联系亲友、通过新闻客户端阅读最新的军事新闻。邓爷爷享受互联网给他的生活带来的便利,尤其是微信语音,“比打电话省钱多了”。不过对于微信其他的功能,邓爷爷却较少愿意主动接触:“听说那个花钱(流量)太多了。”

即便像邓爷爷这样乐于去学习跟上时代的老人,也有担忧落伍的时候。孙儿邓淏坤曾经问过他:“假如现在又出现一个新的,比微信更好用的社交软件,您愿意用吗?”当时老人家就叹了一口气:“不愿意了,没那么多脑子了’。”

这个回答让邓淏坤内心多少产生了一丝心酸:“我原以为奶奶不接纳的理由可能是守旧,不愿踏出舒适圈等,但经过接触,我发现他们更多的是对自己的不自信。爷爷奶奶共同反复提到是‘老了’‘脑子笨了’‘学了也不会’等否定词汇。他们的不自信,在对于网络的态度呈现出了不同的表现方式:爷爷的表现是克服、尝试、追赶,奶奶的表现是拒绝,而这种拒绝不是对技术不接纳,而是对自己不自信。”邓淏坤说。

邓爷爷及其老伴虽然处于同一个家庭之中,但反映的却是老年人面对互联网时最常见的两种现象。

根据最新版的《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2020年3月,我国60岁及以上网民占全体网民比例的6.7%,人数约为6056万人。而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9年我国60周岁及以上人口25388万人。照此推算,老年群体里与互联网“绝缘”的仍不在少数。

家庭和社区要当好“纽带”

在今年疫情发生前,数字鸿沟或许大多体现在以家庭为主的小单元之中,如老人不会上网、无法与家人沟通、无法购物等。但疫情发生后,互联网却以摧枯拉朽之势融入到人们生活中。May姐是华乐街社区的一名志愿者,在今年疫情期间,负责华侨新村小区疫情管控的她,亲眼见证了年轻人们的“云上生活”,却也见证了老年人、尤其是孤寡独居老人困于“码上生活”的窘境。

目前进出小区、公共场所等地方都需要出示健康码,但疫情期间很多老人都不会使用健康码。“有的老人明显比较抗拒,可能会选择少出门;当然也有老人对网络比较热情,他们内心也是想学习用网络的,我们还举办了两次针对老人使用智能手机的培训活动,但是期间也会发生各种情况:如老人手机版本太低,或是老人手机没有流量了,还有的老人因为不小心一次花了太多流量导致话费补交了很多钱,之后就产生了抗拒心理,而老人的孩子也会告诉他们干脆在外面别上网,回家有网了再用手机……” May姐说。

针对没有办法出示穗康码的老人,华乐街社区采取了相对人性化的手段:出示老人证,标明具体的姓名和家庭住址等。

“尽管进出小区的问题解决了,但是出了这个小区之后呢?没有健康码,许多老人可能都进不了公园、地铁、超市,甚至连看病都有了门槛。这些事情,如果家庭做不到,社区就应该为老人们融入网络社会提供服务和帮助。”May姐说。

“数字鸿沟”考验的是社会温度

记者了解到,在广州,不少社区正在为减小老人的“数字鸿沟”做出尝试:如华侨新村,会经常开展社区摆摊服务,老人们可随时前往摊点询问志愿者关于手机应用的内容,除此之外,社区还会定期举办一些活动,如认知障碍、防止电信诈骗等等。   

广州某康养中心为老人提供的智能手机使用教程

再如聚德花苑,此前为解决老人使用健康码问题,社区提出使用纸质版的“健康证明”,并以社区广播的形式向老人们普及防疫知识;而由于老年人容易成为网络诈骗的高危人群,因此在小区中,还长期不间断有社区民警进行防诈骗提醒,如人口普查期间,聚德西路小区便会通过各种方式教居民辨别人口普查员真伪,从而保护个人信息。

由此可见,家庭和社区作为老年人融入社会的最重要纽带,一旦被弱化,给老年人带来的将会是被社会孤立的风险。但要解决老年人社会融入的问题,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深圳大学“数字代沟与数字反哺”课题组此前便提出,在老年人融入“数字生活”的过程中,往往需要跨越数字设备——数字技能——数字思维三道坎。尽管后两道坎主要依赖老年人的主观努力,但也同时考验着社会如何善待数字化时代的“弱势群体”,考验着科技进步如何兼顾社会温度。

在老人们迈过这一道道坎之前,我们不妨也等一等他们。


广州日报全媒体文字记者 程依伦

广州日报全媒体图片记者 程依伦

广州日报全媒体视频记者 程依伦

广州日报全媒体编辑 蔡凌跃